;他回答了我的问题,让我稍微安了心。
「这样啊!从明天开始可以放几天假?」
『四天。』
「不过,作业应该很多吧?」
『对,很多。』
「你住在月岛吗?上完补习班以后,可以跟我聊聊吗?」
他没有回答。
「你上完补习班以后,我会在丰洲五丁目公园等你,比较小的那个公园。今天也得上一整天的课,应该很辛苦,加油喔!」
他没有回答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不知道他会不会来?
SHARP的暑期辅导是从中午开始,19点结束。我和朋友约好了今晚一起吃饭,但是我决定取消,去丰洲赴约。
我在18点前离开家门,前往丰洲。从车站步行,应该一下子就能走到公园了。
丰洲公园很大,不适合没有彼此联络方式的人相约见面;而丰洲五丁目公园没那么大,晚上有小学生走进来,应该立刻就能察觉。补习班和公园分别位于车站的两侧,从补习班步行,大约三分钟就能抵达公园。
18点50分,我坐在公园游具间的石椅上,等了二十分钟左右。到了太阳下山、天色完全暗下来以后,终于有个背著书包的小学男生来到了公园入口。
他走到入口和我所在位置正中央的时钟下方,停下了脚步。
我起身走向他。
「晚安。你是小比类卷吗?」
「对。」
「辛苦了。暑期辅导前半期结束了,很累吧?」
小智沉默不语。
「我就直话直说了。你的成绩下滑,和菅原有关系吧?如果你不敢跟身边的人商量,可以找我商量。」
被霸凌者通常不会和身边的人商量,不,是不敢商量。
如果找朋友商量,而朋友力挺自己,那个朋友可能也会成为被霸凌的对象;「原本是」朋友的人也可能因为预测到这种后果而疏远被霸凌者,这种时候,被霸凌者只能默默接受。
至于父母或亲戚,更是不敢商量。不想让他们担心,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被霸凌,不想让他们伤心。
找学校的老师商量,也是件难事。霸凌是小孩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演变而成的,世上有多少老师能够彻底解决这种问题?
不,一个也没有。霸凌是无法解决的。
即使如此,老师还是想大事化小、小事化无。把霸凌的学生叫到职员室,要他跟被霸凌的学生道歉,握手言和。
光是想像这一幕,被霸凌者就会浑身发抖。他不需要道歉,不需要握手。自己的人权并不会在这一瞬间复活。班上同学会替他贴上告密者的标签,物理性的霸凌或许会消失,但是今后他必须活得像空气一样。
哪种处境比较好?两种处境都是地狱,都令人痛不欲生。你有经历过让你痛不欲生的事吗?
一个人不被当人看的时候是什么感受,你知道吗?
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被当人看是什么感受,你知道吗?
人是群体动物,所以今后霸凌一样会发生。
霸凌应该很有趣吧!霸凌者应该觉得乐趣无穷吧!
我不懂这种乐趣。正因为有趣,霸凌才不会消失。不过,我不想懂这种乐趣。
人生在世,其实不需要经历痛不欲生的事。
这种痛苦会让人格扭曲,而扭曲的人格永远不会复原。
被霸凌者必须面对这种扭曲。
因为若不面对,扭曲的人格就会成为「缺点」。一旦被霸凌,自己的人格便会产生「缺点」,很残酷吧?
若是面对,就会成为「特色」,甚至可能成为「长处」。届时,会有许多人当作「特色」或「长处」看待,但还是会有不少人会视为「缺点」指责。即使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将扭曲转化为「特色」,终究还是被当成了「缺点」吗?
思及此,难免感到伤心。不过,这种状况会持续一辈子。
被霸凌者必须背负这种不利条件活下去。
而霸凌者不是忘了霸凌过别人的事实,就是当作没发生过。
又或是这样一语带过:
「那又没什么大不了的,只是在玩而已。」
「只是开玩笑而已,何必那么认真?」
这也难怪。若是他们了解霸凌的本质,一定会因为自己犯下的罪过之深而绝望。
自己做过的事、说过的话,是如何摧残一个人的心灵。
在心灵受到摧残的状态之下活著与死亡,何者比较痛苦?这是个无解的问题。
然而,说来遗憾,鲜少有人理解被霸凌者的处境。
就比例而言,每一百人就有一个受过霸凌。没错,被霸凌者的人数永远无法超越其他人,他们是永远的小众,是少数派,永远无法被人理解。
「小智,你不敢找人商量,只能藏在心里,对吧?我从前也是这样。」
小智抬起头来看著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