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正三郎平常会以一个月一次或两次的频率,前往老友绅堂丽儿位于神乐坂的事务所。他的所属单位是位在麴町的海军省,因此下班时经常经过。
虽然大多都是绅堂主动邀请自己来吃饭或喝酒,不过偶尔工作比较不忙的时候,美作也会适度地准备一些点心,翩然来访。
这个情况下,和自己见面的人与其说是绅堂,其实更像是秋生。事实上,美作除了自己的妹妹之外,第二喜爱的对象就是这个担任挚友助手的、聪明勤奋的少年(美作对此深信不疑)。
而他的口头禅就是「我不能放任前途光明的年轻人,被绅堂这种邪恶的大人影响」。
所以那一天,美作原本打算一如往常地一边数落绅堂,一边让秋生品尝自己带来的羊羹,然而期待完全落空了。
「你看起来相当落寞呢。」
落寞的应该是你才对吧?失望全写在脸上了喔。若是平常,绅堂一定会立刻这样回答,但是这一天的确如同美作所说,绅堂似乎有某些心事。
坐在秋生不在的事务所桌旁,原本望着文件的视线抬了起来。之后他才出声回答。
「……怎么可能。倒是处理单纯工作的速度变快了许多。」
然而绅堂还是有办法这样回答,表示他也是相当顽强的。
「听说他交了朋友……所以今天也是去那位少女的家?」
坐在客用沙发上的美作,姿势仍然像是用尺量出来一般标准,不过脸上的表情温柔不少。
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就在海军省服役的青年军官来说,像现在这样和十年交情的老友聊天,纾解紧张情绪,也是非常珍贵的时刻。
美作把土产羊羹从包装袋里拿出来。若是平常,负责泡茶的秋生应该已经把茶端过来了。不过今天是绅堂从事务桌旁站起来,代为泡了一杯茶过来。
两名青年的中间隔了一张年代久远的桃花心木桌,喝着味道比平常稍淡一点的绿茶。
稍作休息之后,绅堂总算开口回答美作刚刚的问题。
「会开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。这大概是第一次在校外交到亲近的朋友。」
秋生原本就不是东京人。她是为了求学来东京,寄住在阿姨家,自然也没有任何同年龄的朋友或认识的人。在东京结交到的朋友,全都是在学校,也就是美作所不知道的女子学校同学。
「这也不能怪他。在这种地方出入之类的事情,实在不是可以在学校大肆张扬的事啊。」
「……嗯哼。」
原本美作是以一点点讽刺和开玩笑的口吻这么说,可是绅堂却意外露出了严肃的表情,点了点头。这么一来换成美作皱起了眉头,咬了一口羊羹。
(我知道绅堂确实很中意他没错,不过现在这是……)
想不到绅堂竟会认真考虑到这个程度,连美作也大吃一惊。虽然这名海军中尉从不认为自己的挚友对小男孩有兴趣,但是他知道,绅堂丽儿这么执著于一个人类,是极为罕见的事。
事实上,绅堂在意的不只是秋生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朋友身上。还有另一个同样、甚至令他更加在意的地方。
那就是有关沙世的父亲,莳苗玄庵。
「你听过一个叫做莳苗玄庵的人偶师吗?美作。」
「莳苗?……不,没听过。」
「也是。应该说,问你知不知道人偶师的名字这件事本身也很奇怪。」
绅堂单手拿着茶杯,偷笑了一下。
「……还真是抱歉啊。」
美作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,扬起眉毛。
他故意让自己觉得好像担了无谓的心。绅堂每次都是这样,当自己稍微顾虑到他的心情时,他就会巧妙地隐藏弱点,转而露出不正经的笑容。不过以美作的个性,当然不会因此停止担心。
「说到人偶师,就是那个吧?文乐人偶的……」
重新回归正题,美作说出了他对人偶师的印象。所谓文乐,指的就是以人偶演出的「人形净琉璃」(注:日本传统艺能之一,操作人偶并伴以三昧线演奏的戏剧说唱;文乐原指演出人形净琉璃的剧场,现多做为人形净琉璃的代称。)。
不过他的想像有误。
「不,真要说的话,应该是比较廉价的那种。像展示小屋(注:盛行于江户时代,任何东西都可以拿来展示。例如特技表演,以及畸形的生物或人类,有时也会出现买卖人口并加以凌虐成展示品的例子。)……最近比较少看到这种地方了,不过就是会展示在那里的东西,名称是活人偶。」
「……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个有趣的东西呢。」
面对这个认真过头,而且喜好方面有点洁癖的友人,绅堂忍不住苦笑。他到底想像成什么东西呢?不过若是换成自己,一听到那个名称,大概就会先冲过去看了。
「那东西并没有你想像得那么恶心低俗啦。实际上只是做得和人类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偶而已……不过最近几乎已经看不见了。」
大多数的活人偶,都是模仿知名戏剧的经典画面、佛教故事,或是日常生活当中的「场景」制作出来的。
理所当然地,除了有单独一尊之外,也有些场景是由复数的人偶所构成,完全是等身大的人体模型,是一种让人感受到远超过浮世绘或说书的临场感的娱乐。
「问题在于在艺术方面并没有获得好评。不过松本喜三郎(注:松本喜三郎(1825-1891),江户末期至明治时期的人偶师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