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」
香坂美和子站在仓库的入口附近。仓库深处是一片漆黑,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,不过她的目标物就在中央位置,不必刻意寻找就能发现。
「……」
她倒吸了一口气。对于这件自己决定要做的事,她心中的罪恶感和些许恐惧,正与她的理性天人交战。
将双手短暂交握在胸前的美和子,下定决心向前迈步。前进了一步、两步、三步后,那个东西终于来到自己伸手可及之处。
「……」
然而她又前进了半步,将手缓缓伸向脚边。在月光的照射下,她那白皙的手指只要再向前移动几公分,就能碰到那个东西了。
「……你在做什么?」
一个声音阻止了她。那个听起来带点神经质的声音,从仓库深处、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传了出来,就像是黑暗本身直接开口发声一般充满阴霾的声音,让美和子全身僵硬。
「老……老公……」
她僵硬的身体吐露出颤抖不已的声音。美和子立刻远离自己还差一点就能碰到的那个东西——青年细井覆盖着白布的遗体向后退了开来。
「你,在这里做什么?美和子。」
香坂久之助睁着晦暗而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妻子。随后再次发问:
「你在这里做什么?回答不出来吗?美和子。」
「老公……那个……我是……」
丈夫的身影,以及他阴沉的表情,让美和子十分狼狈。然而她将视线稍微朝向细井的方向瞥了过去的动作,并没能逃过香坂的双眼。
「啊啊,你是来道别的吗?……还是说,你突然舍不得那只表了呢?」
「……!」
表。这个字,让美和子瞪大了眼睛,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才对,而且也不能让他知道。
「既然这样,我再买一只给你,所以你就别再管那只表了。」
丈夫的语气相当阴沉,然而说出的话却是刻意选择了充满柔情的内容,让他的说话对象,也就是年轻貌美的妻子感到无比恐惧。
除了绝对不能被知道的秘密已被知道的恐惧,还有另一项立刻产生联想的恐惧。
「不过也好,这样我就省事多了,因为你自己跑来了啊。」
香坂一边说,一边将手伸进仓库深处的黑暗之中。他从黑暗当中取出的东西,就是那个壶。
「啊、啊啊……」
全部连系在一起了。那个昨天之前都还活着、令人爱恋不已的青年,以及他之所以被烧死的前因后果,全都透过丈夫这条线连系在一起了。
看着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妻子,香坂轻轻抚摸着施加于壶口的封印。
他的右手中指上,有一枚在黑暗当中依然微微发光的戒指。戒身很粗,上面刻绘着许多让人想到咒术的细小花纹。
「太遗憾了,美和子……真是太遗憾了。」
骨节嶙峋的手指先调整了一下眼镜的角度,因为一次就调整成功,香坂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,随后将手放上了壶盖。
美和子的脸色被吓得一片惨白,全身抖个不停。
然而就在她的身后,伴随着一阵尖锐的脚步声,从半开的仓库大门外射进来的月光,被一道人影晃晃悠悠地挡了下来。
「……是谁?」
香坂瞪着那个黑色剪影。那优美的站姿,几乎让人遗忘这里是夫妻吵架的现场,老旧的仓库入口仿佛变成了石灰岩制的城门。
就连他的影子,也能瞬间改变气氛。
「这一次,是不是又要辩称妻子出自好奇心打开了壶呢?教授。」
「绅堂老师……!」
美和子忍不住朝着眼前这位青年奔去,这个反应,与其说是因为绅堂的魅力,相信更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她找到了当下能够依靠的对象。不过这已经足以让她的丈夫火冒三丈了。
香皈教授的眉毛扭曲起来,但是绅堂依然以事不关己的表情承受着对方的视线,并将手轻轻放在美和子的肩膀上。她身体的颤抖逐渐趋于平静。
「……真是罪孽深重的人啊。不过,对于死去的他也感受到罪恶感的你,内心实在美丽。」
「啊……」
美和子猛然回神,稍微害羞了起来。就在绅堂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……
「老师、老师。」
秋生戳了戳他的背后。
「……秋生,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,这种时候必须注重一下情调——」
绅堂的声音变得有点不太高兴,但是腋下夹着一个小布包的秋生伸出手来,指向仓库深处。
「对方已经快要不耐烦了,这种事情请之后再做吧。」
真是的,这真的是老师的坏习惯啊。
就这样,在秋生迫切的眼神逼迫之下,绅堂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面向仓库深处。
站在该处,手里拿着壶微微发抖的香坂教授,的确是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