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斋读的古书。书晦涩难解,我几乎读不下去。」
——读毕这书,再来见我。
大学士捎了这口信。
「我拼命读完,去拜访师父。师父热情相迎。」
一切复旧如初。比起性别,大学士更看重她才华。
「师父是真君子。我身为女子,对学问抱有兴趣,他从未对此恶言相向。他支持我,说学问之途该向一切人敞开。我之疑问,他悉数解答。遇难题则共同思索,分出大把时光与我辩论,引导我自己寻得答案。」
每每念出师父这词,香娥双瞳闪耀,如映晨星。
「我尊敬他。他比我至今遇见的一切男子,都明理、博学、高洁、对任何人表里如一、严厉而宽大……魅力不胜枚举。我本以为君子只于书中存在,但我错了。因为我确确实实,遇见了活生生君子。」
起初是单纯尊敬之念。置身阴谋翻卷的皇宫中枢,却不沾染宫中恶习,品性若泥中莲花,令她心怀由衷敬意。
敬畏若泉涌,不知不觉间,化作恋慕,香娥如此说道。
「化作,这词用得不当。恋慕由敬爱补足。宛如红梅娇艳盛放,清净雪片飘然起舞,纷落枝上。」
师父读书时那伶俐侧颜,令她望得出神,掉了手中笔;师父处理政务和衣而睡,她为他披上外衣;师父突然需入宫,她目送他离去……
她一字一句中,恋慕洋溢,带着细腻辉煌。
「听你讲述,你这爱恋似乎并非单相思啊。」
「我很幸运。师父将我视作女人喜欢。不过并未立刻承认。」
她爱慕者并非长于情爱把戏之人。
他少年时光献与勤学,人至壮年仍未成家,难以应付自己情感。看不透自己对女弟子之感情的真面目。
「师父在乎年龄差距。我与师父年差二十。」
「你不在乎啊。」
「年龄差无关紧要。能否在对方面前展现真实自我,才至关重要。」
无论如何,二人心意相通。
男装的女弟子与古板的师父历经何事、互倾情愫,香娥并未具体言说。仿佛那是专属二人之秘密,她装模作样,岔开话题。
「你二人心心相印,成婚不就好了?」
「我们是想成。但,做不到。」
香娥一族与师父一族势如水火。二人立场相对。
「我嫁与当时是简巡王的皇上。入王府后数欲出逃,但次次失败。我周围跟着众多娘家带来的佣人,监视之目灼灼……」
绍景帝即位,香娥随之入宫。
「……喂,等等。」
我只觉不寒而栗。
「在皇上还是亲王时嫁去,你……不会是妃嫔吧?」
除非艳福甚盛,皇帝亲王时代迎娶的妻妾,将册封妃嫔。
「我没说我是妃嫔?」
「没说啊!!啊……万、万分抱歉!还、还请娘娘赎罪……」
我瘫倒般跪在地上,香娥见此,高声叹息。
「事到如今,你怕什么呢。你称呼我多少遍〈你〉了。再说,即便我是侍妾,你言行也很难称合礼。」
「那、那是、我以为你是最下位侍妾……啊、奴、奴失言!求娘娘赎罪、求娘娘赎罪……!!」
我向冰冷地面叩头。
净军单是擅睹妃嫔姿容,便会受罚。
本来,净军罕入妃嫔视野,但万一与其撞见,必要立刻下跪拜礼。
瞻睹妃嫔花颜,实在岂有此理。运气好,能见五彩衣摆,携优雅衣裙摩擦声一闪而过,但即便如此,过度也可能受罚。
「求你了,别这样。我讨厌人跪我。来,坐椅子上。咱话还没说完。」
香娥半强迫着拉我起来,让我坐上椅子。
「今后禁止毕恭毕敬说话。这儿又不是我宫殿,你也不是我佣人。行吧?」
她语调强硬,向我确认,我不知所措,但点了头。
「刚才说到哪儿了?」
「嗯……您说您入宫了。」
「我说了让你别毕恭毕敬吧?」
「啊,说你入宫了。」
纠过我诚惶诚恐措辞,香娥手罩上火钵。
「我入宫后,也片刻未忘记师父。前些时日,也是想逃出后宫。顺便,那般尝试,已非初次。是第三次了。」
「你要去找师父?」
「我并无其他想去之处。与师父结为夫妇。是我唯一心愿。」
但逃亡再度失败。
「那日……即便勉强些,也该出去。都怪我提防锦衣卫,断念放弃。若想方设法出去,该也能阻止师父订婚。」
听女官们传言,香娥得知师父决定迎娶某名门千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