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战战兢兢新娘的谜团缠绕的吉祥纹样 番外三 命之证明

无异于天帝宫殿漂浮之云。

  若未遇见香娥,我从未这般与女人交谈。更不必说,坠入情网、互表心意、彼此相拥,诸如此类,甚至无法想象。

  如此种种,我沦为净军时,该已认命。无须重新自觉。

  对此我一清二楚,可到底为何。为何空洞胸膛喀哒作响。

  (……真羡慕你啊,香娥。)

  相逢邂逅、互通心意、誓约未来。人人理所当然般行为,于我是异想天开,与长生不老之药无异。

  有幻想携手共步之未来的对象,该是何等心境?与恋慕之人交心,胸中该多么炽热?相爱却须相离之苦,该留下怎样创痕?

  我不禁心生羡慕。

  羡慕尝过爱之蜜的香娥,哪怕这甜蜜转瞬即逝。连爱之毒焚身模样,也令我觉出嫉妒。

  因为此乃我一生未知之事。

  日日清洗马桶、掏掘污沟、捕杀老鼠、搬运尸体,她迄今为止经验的蜜与毒,分毫不会降临。

  我是污物遍身的骡马。遭胡乱痛打,自早至晚受辱,暴虐驱使至残坏,最终丢入昏暗坑中,付之一炬。

  我死无人悲伤,死后亦无人追念往事。不出数日,我这宦官曾存于世,亦将为人忘却。

  空虚。寂寞。遗憾。便是冠予我分得的人生的修饰之词。

  若能经历所谓爱恋,哪怕今生一次……若存在愿珍惜我者,哪怕世上一人……徒劳祈愿迸散虚幻之声,团团回旋。

  啊啊,我算什么呢。

  我究竟为何,以何因果,降生于世?

  明明世界不愿容我,顽固得令人腻烦。

  「也不错。」

  朦胧笑声若蝴蝶之翼,驱开浓云般低垂静寂。

  「那,若有万一,还要劳烦你。」

  「……诶?」

  「我说若情况有变,我会换你。看你小我不少,但爱与年龄无关。」

  浸泪眼角浮出微笑,宛若雨过天晴,云间倾洒之日光。

  「你……换我?喂喂,你认真的?」

  「不是你说让我换你吗。事到如今,不情愿也为时已晚。我要你负起责任,你可得有这打算。」

  她伸来手,手似白玉兰。冰冷指尖于我嘴边触碰、分离,我呆若木鸡。

  「嘴上沾包子渣了。说话一副大人口吻,但仍是孩子啊。」

  「我、我可不是孩子!明年我就满十五了!」

  「你小我十岁?难怪觉得你像我弟弟。」

  见香娥嘻嘻发笑,我心头火起,口唇扭曲。

  被当小孩实在气愤,但舌头空转,无言反驳。

  (……都怪这东西……!)

  指尖触感残余嘴边,令我心头撞鹿。

  我净身后,第一次触碰我的女人手指。

  远比我梦想中柔软、纤细、亲切。

  且冰冷,胜于一切。

  正与她心相反。

  「她似乎很幸福。」

  我读毕书信,放入火钵点燃。调换身份之证不可留。

  香娥与李首辅笔迹端正流丽。是师徒之故吗,二人字迹约定般相似。

  二人以各自视角,讲述幸福满溢之近况,缀写于皇恩感谢之念,于我慰劳之言。

  (看,我说的没错吧?)

  李首辅订婚为误报。直至去年,他未与任何人订婚。切望着与香娥互誓之未来。

  二人终结白头偕老之契。想来将夫妇相依,尽其天年。

  「他二位好像很感谢皇上。」

  「该感谢的,并非朕吧。」

  皇上离席。似乎确只是来送信。他走出房间,像是事情已毕。

  他将去宠爱之危芳仪住处吧。诊明身孕后,危芳仪所受天宠与日俱增。

  若她诞下皇子,或将上演皇太子更代之剧。

  「只是个提议。」

  将下长廊,皇上止步。

  他凝望散染内院花木之残雪,叹息道。

  「你要试着写写书吗?」

  「您这是?」

  「小说也好,戏曲也罢,疏注犹可,诗文亦无妨。朕看你颇有文才,该留下著作。想来执笔能为无聊后宫生活略添欢愉,亦可能诞生后世称赞之杰作。无论如何,比起虚度光阴,更有为有益。」

  听闻这番不意言语,我瞬目连连。

  「你讨厌做文章?」

  「不。我喜欢。」

  「那,不论体裁写写看吧。朕有空读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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