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你一直在等朕?」
他没想过她会等他,毋宁说,他觉得不见才是为她着想。毕竟,夕丽似乎至今难忘三年前失去的恋情。
「您觉得妾不会等您?」
「你没理由等朕吧。你还爱慕着比驸马……」
「妾爱慕的不是比驸马。是你。」
声音响亮如当头一棒,垂峰瞪大双眼。
「妾明明坚定发过誓,再不为谁动心,可回过神来,已经爱上了你。害得妾人生设计一片狼藉。妾今后活法,将受你左右。妾的欢喜、悲哀、快乐、苦痛,全取决于你。妾宛如你的奴婢。不,是狗。是被你攥住颈绳的狗。」
她那挑战般的眼神,牵绊住了他视线。
「被人单方捏住颈绳实在屈辱。妾不愿为人夺心,生如傀儡。所以,你干脆杀了妾。」
「……朕,为何非杀你不可?」
「因为你不愿爱妾。」
好胜瞳中泪犹残,垂峰禁锢其中,甚至忘了呼吸。
「妾任性妄为,又贪得无厌。妾无法心口不一,说即便你不爱妾,妾也恋慕你。与其作秋扇惹人哀怜,空虚而生,妾宁愿死于心爱人之手。如此,便无需再度品尝失恋滋味。」
夕丽跪在垂峰脚下。
「若你不愿妾血脏了你手,请赐妾一死。不劳烦你动手,妾自行了结。」
「……夕丽,你……」
「妾不要你安慰。妾只要你的爱。不止分毫。不止一时。只要妾一息尚存,你便要爱妾。妾为妃嫔,不求独占你龙体,但求你一心一意。妾深知自己身份,不配提这愿望。仅开口相求,便难逃惩处。可无论妾怎样努力,也骗不了自己。妾渴望你的心……妾无法从这渴望中逃离。」
玉泪婆娑,缘白颊滑落。
「或爱或死,请赐妾其中之一。此外一概不必。」
夕丽闭了口,室内坠入无底寂静。
他立刻动弹不得。此番出人意料言语,令他一头雾水,狼狈不堪,只得沉默。
他默默无言,伸手想去碰她。指尖未触到柔肌,徘徊于虚空。他想起,自己四年前做了什么。
「正如朕中元节夜所说——」
垂峰悉数屏退宦官,叹息开言。
「朕是杀了母亲的男人。没有资格爱你。」
「恭明皇后曾贵体有恙吧?妾听闻她好食夷狄药剂。」
「好食到病态。仅是怪异生药尚不厌足,还要西域处女肝脏、南国美女眼珠、北方童女鲜血、东方美姬脑髓……有时,还剥下相貌美丽的女奴隶皮肤服食。」
若听闻能却老养颜,何等恐怖之物也主动吃下。
「朕多次劝她戒掉,可她只当耳旁风。到头来,甚至要对当时是侧妃的叶温妃下手。她听说金发碧眼美少女的心脏能返老还童。」
垂峰将叶侧妃迁至别邸,不让母亲发现。
「太上皇陛下,不怪罪恭明皇后?」
「父皇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。只要无关痛痒,便作壁上观。该说是幸还是不幸,母后用作药材的,是夷狄女人或女奴隶。都是贱命。母后为自己青春貌美,牺牲多少,也不至被问罪。」
「……皇上是为阻止恭明皇后。」
「没那种高尚理由。朕也说过。朕是为得这玉座。」
丰始六年初,母亲被宣告余命一年。
『请您让娘娘每日喝此药。这样的话,还能再撑一年。』
垂峰将太医交来的药,假作异国名医妙方,令母亲喝下。母亲曾因服太医汤药流产,不愿喝太医开出的药。
「灰龙案起,玉座再度空虚。好运终于转到朕……转到我身上。可是,有母后在。想必你也有所耳闻?我母亲,条氏是最受父皇疏远的妃嫔。母后流产,恐怕也是父皇授意。太医怎会粗心大意,弄错有孕妃嫔汤药处方。除非有人唆使。」
幕后指使为其对立妃嫔侍妾的可能性等同于零。母亲本就受父皇冷待。即便诞下皇子,也不会更加受宠。并无特意令其流产的理由。除了不愿让条氏诞下第二位皇子的父皇。
「父皇厌恶母后。我为母后所出,也遭父皇疏远。若我登上皇位,母后将成圣母皇太后。如此事态,父皇不可能接受。我那母亲,怎能居与慈母皇太后李太后并立之位。」
只要母亲在世,垂峰的手便摸不到帝位。
「若等上一年,则为时已晚。那时,将有他人头戴十二旈冠冕,登上黄金玉座。母后必须马上死。赶在父皇决定后继者之前。」
丰始六年八月末。母亲薨去。
「我不再给母后饮用太医汤药。仅仅如此,便眼见着她衰弱。」
他装作日日让她服药。母亲平素由众侍女看护,但最后数周,由垂峰亲自照料。
「我尽量不让侍女靠近母后。怕事情败露。母后不知我巴望着她死,赞我是孝子。说还是生儿子好,再就是盼着,看我这儿子登上皇位……」
自心底盼望垂峰即位者,此前此后,只有母亲。
『身着五爪龙纹的你,定是神圣庄严。』
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