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茶托下垫了张剪纸。拿来朕看看。」
垂峰叫住奉茶女官。奉茶女官垂首走来,垂峰端起盖碗,拿过茶托下剪纸。
剪纸上纹样,为乌鹊桥与一百合。乌鹊桥即喜鹊之桥。七夕节夜,鹊集天汉,并羽架桥。织女渡乌鹊桥,去见心爱牵牛。
似是拟作织女,百合缀在桥半。
(这是……夕丽的剪纸。)
这出自她手,一看便知。毕竟与夕丽房间所饰剪纸毫无二致。
「是谁命你用这剪纸?」
奉茶女官缄口不言。垂峰咋舌站起。
(夕丽来了。)
她曾说,要做浴雨愈鲜的百合。
百合渡鹊桥。若此指夕丽,那她已来见垂峰。
(……朕可否自大地认定,她的牵牛,是朕?)
或许有何误会。或许只是偶然。他劝慰自己冷静,可急切之心难抑。他想认为夕丽来见他。他想认为她渡鹊桥去见的男子不是剑良,是他。
他正欲冲出执务室。奉茶女官追来,扯住龙衣衣袖。
「别碰朕!」
他使全力甩开。奉茶女官倒在地上。这时,香囊自她衣带滚落。垂峰看向横在脚边的香囊纹样,倒吸一口气。
纹样如一四扇屏风,上绘四季代表花类——牡丹、莲、菊、梅,成四季安泰。
这是夕丽母亲遗物。前不久,已令匠人补好,归还于她。
「你怎么会有这香囊!?你是从哪弄来的!?」
垂峰拾起香囊。逼近倒在地上的奉茶女官。
「快说!如果,这是你偷的……」
他一见奉茶女官的脸,随即哑然。
花颜如百合初绽,正是令垂峰坠入情网之人。
但她装束,并非见惯的妃嫔衣装。
「……夕丽?你怎么穿成这样?」
窈窕之躯上并非襦裙,而是袄裙。折枝玫瑰纹袄(有里上衣),配美丽细褶银襕裙,为奉茶女官官服。黑发依女官样式,结高髻,干净利落,髻上插蝴蝶簪,簪吊长垂饰。
衣冠楚楚,宝饰少于平日,反突显她天生丽质。
「你怎么过的银凰门?门卫没拦你吗?」
夕丽一言不发。若在平日,定不甘示弱,回看垂峰,可那双瞳泪如泉涌,泪若白露,樱桃红唇微微颤动。
「抱歉。朕若知是你,定不会甩开……没受伤吧?如果又扭着脚了朕马上传太医过来。」
夕丽摇头。簪上垂饰凄楚作响。
「求你了,快说话啊。朕好久没听过你声音了。」
「……您不生气?」
听了他否认,夕丽白皙喉咙颤抖。
「……但您刚才生气了要出去。」
「朕不是生气要出去。朕看了那剪纸,知道你来了朕身边,要去找你。」
未成想她就在面前。因奉茶女官常垂首,他并未发现。
「你是为见朕……才乔装成奉茶女官的?」
夕丽轻轻点头。仅仅如此,便令胸口滚烫如灼。
「地上很凉吧。来,起来。咱去那边说。」
他拉夕丽站起,带去隔壁,让她坐上长椅。
「奉茶女官装扮还挺合适你。」
「妾还以为您一眼就能认出来。」
「哪能认出来。朕不会一一看奉茶女官的脸。」
暗奴手伤,怕是扯谎。定是色内监安排,将扮作奉茶女官的夕丽送来晓和殿。
「刚才的茶是你泡的?那朕喝。」
他命暗奴端过白瓷盖碗。茶似溶红翡,如群星纷繁,光辉四散。啜饮一口,甜若甘露。
「妾今天来,是有事求您。」
夕丽一本正经,面向垂峰。
「求您杀了妾。」
垂峰闻言瞠目结舌。
「朕还以为你要说什么……啊,因为你擅出后宫?这朕不加追究。如今,似乎没闹出乱子,再说,你是来见朕……」
「不,妾不是为这个。是因为皇上厌倦妾了。」
夕丽目光锐利,射穿垂峰。
「自中元节夜,您一直没召妾。定是对妾新鲜够了吧。」
「怎会厌倦……朕一直没召你,是因为公务繁忙。」
说谎。时间要有总会有。他不去见她,因为他害怕。因为他双腿发软,怕遭她拒绝。
「您不必顾虑。若您厌倦了,还请直说。妾不愿再等您至天明。」
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