亡炎迅速递过手帕。
「您爱皇上,爱到觉不出自己落泪了。」
「……我没落泪。是湿发在滴水。」
她接过手帕,埋起泪水濡湿的脸。
「您坦率些如何?您想见皇上吧?」
「我不想见……我一点不想见。」
正如亡炎所言。夕丽在说谎。
(……明明我已吃过恋爱苦头。)
日暮后,长夜始。即便剪纸,即便凝视纹样,即便刺绣心爱花纹,也总会想到皇帝。愈是压抑恋慕之心,相见之愿愈甚。胸中苦痛、寂寞,卧在太过宽广的寝塌上,难眠待天明。
「您骗自己,也只会痛苦。」
雨果轻柔地为她涂上发油。
「骗不骗,结果也不会变。反正,皇上不会来。定是厌倦我了。本来他宠爱我,也只是图个新鲜。厌了,便完了。我只能放弃。」
他并非她随随便便能见到之人。夕丽只能等,等皇帝到来。
「新鲜吗。说起来,这正是危充华娘娘最吸引人之处。」
亡炎轻轻一笑,拷问道具叮当作响。
「皇上不来,何不危充华娘娘去找皇上?」
「怎么去?我都不知道皇上在哪。」
皇帝有多处寝殿。为防止暗杀,今夜皇帝留宿何处,严格保密。唯独这个,无论使多少贿赂,也无可奈何。
「不知皇上夜晚所在,但知道白天。」
「皇上白天在外朝晓和殿。我不能去。」
准确来讲,晓和殿在中朝。中朝为外朝一部,是皇帝日间处理政务之处。自后宫看,均是外部世界,于是统称外朝。
「使些计策便能去了。像条敬妃娘娘那样。」
「莫非……要乔装成宦官出去?」
「万万不可!妃嫔侍妾无许可不得擅出银凰门!」
「所谓禁忌,正是破坏时,才发挥长处。」
雨果似要争辩,亡炎令她闭了口,面上浮出好战笑容。
「莫非要红泪潸然,等皇上临幸?危充华娘娘,是此等温文尔雅妇人?您可是自如星轩顶泼皇上墨汁,仍泰然自若的刚强者。怎闯不过他一两扇银凰门?」
「你不要挑唆危充华娘娘!万一事情败露,顶好也是打入冷宫,最坏情况,会被视作企图逃亡处死!」
「这不挺好吗?处死,或是复宠。来场此生唯一的豪赌。孤注一掷,也远胜于坐以待毙。」
她如同吃了一耳光。三年前失恋记忆,随即复苏。
那日,夕丽只一味等待剑良。在漆黑中因恐惧发抖,一直等到黎明。但这,才是大错特错。仅仅安分等待,仅仅依赖恋人之情,蹲伏不前,必将失去重要之物。
(单等着,又要重蹈覆辙。)
她不愿再品尝失恋之苦。为此,必要自发行动。
「亡炎,帮我准备东西。」
「马上给您备好下级宦官的官服。」
「这确实必要,但还有别的。」
听罢她耳语,亡炎吹声口哨,似是饶有兴趣。
「米太监就交给我。他是我师兄,多少能通融通融。」
「危充华娘娘!可不能听色内监花言巧语,贸然行事!」
「做出此等行为,确实谈不上明辨是非。但我不想别人夺走皇上。」
她终于说出口。终于,无法回头。
似乎只能横下决心。亲手攥住,这第二次爱情。
「我想要皇上的心。所以,我要去见他。像织女渡鹊桥。」
明日八月初七。能否成迟一月的七夕,取决于夕丽。
「臣告退。」
李首辅郑重拜礼,退出殿去。垂峰目送他的背影,斜靠向椅侧扶手。
在晓和殿执务室内。垂峰逐一接见了川流不息前来的高官,不知是过了多久,虽多为形式上交谈,但到底会身心疲倦。
「皇上,奉茶女官来了。」
垂峰未理会暗奴言语,把手伸向了烟管。
为皇帝沏茶女官称奉茶女官。为十五至二十岁良家小姐,一旦蒙幸天宠,便成妃嫔侍妾。平日垂峰嫌麻烦,总令暗奴沏茶,但今日暗奴伤了手,于是交给奉茶女官。
「洒泪茶吗。七夕可是早就过了。」
奉茶女官举止娴雅,捧起托盘,垂峰看向盘上盖碗,挑起半边眉。
不必取下碗盖,便知内中何物,因茶器依茶品种选用。洒泪茶为红茶一种,于七夕节饮用,盛于白瓷茶器,器上绘比翼鸟连理枝,象征亲密男女。
「实在万分抱歉。奴马上令她重沏。」
暗奴使个眼色,奉茶女官静静退去。奉茶女官在御前不得开口,甚至没机会为自己失态辩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