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峰男问,游马小声回答:「就是能吃啊。」
「要怎么吃啊……」
篮子里放了小木匙,只要用那个挖来吃,再把细细的种籽吐在厚厚的果皮里就行了。为了让吃相好看点,篮子里还不着痕迹地放了几根稻草,方便大家用来绑起包住种籽的果皮。然而不用说,一伙人谁也没发现这贴心的安排,纷纷和游马当时一样,将种籽「呸呸呸」地往地上吐。就连阿闍梨和五郎也是。
木通果多得像座小山,为了争谁吃了几个,一群人吵闹不休。
峰男和他的朋友,以及五郎,都没有参加茶宴的经验。过了一会儿,众人跟着阿闍梨鱼贯进入茶室,阿闍梨坐,他们就学着坐;阿闍梨咳嗽,他们就学着咳嗽;阿闍梨喝茶时不拘小节,豪迈地大口牛饮,其他四个人也就跟着豪迈地大口牛饮。
游马穿着僧侣工作服沏茶。原本想过要换上袴裤,但是一忙着准备茶宴,就把这事儿给忘了。想起来时,人已经坐在茶釜前了。心头一惊,朝宣先生一看,那个人身上永远都是同一件衣服。阿闍梨因为是吃完早餐正打算回去睡午觉时被硬拉来的,衣着随便的程度也不输两人。至于峰男等人和五郎,更是穿着几乎磨破的T恤。游马一边沏茶,一边想着这件事,忽然觉得很滑稽。这样哪里像是庆祝茶室启用的茶宴啊。
第二种茶点,是晒干的黑醋栗果实。宣先生储存了很多这种果干。当他懒得动,或是怎么找都找不到食物时,这些果干就成了很重要的食粮。一到结实的季节,他总会收集许多储存起来,从不担心冬天没东西吃。
即使满身泥巴汗水,宣先生也从不给人穷困潦倒的印象,原因就在这里。吃树果维生这件事,和在城市里翻垃圾桶找食物吃是完全不一样的两回事。有着猴子一般矫健的身手,也不会觉得他是猴子。换句话说,虽然哲哉或许会说他是流浪汉,但游马却不会这样称呼他,因为他就是「天狗」。
「对了,我从刚才就想问,那是我的火钵吧?」
找遍寺院上下,目前除了游马的茶笼外,没有任何能用来沏茶的茶具。尽管简陋,难得茶室里开了炉,也有了五郎做的炉缘,因此今天这场茶宴,游马希望能用风炉来沏茶。只是寺里没有烧水用的茶釜,茶笼也不适合用在炉上。
话虽如此,这里又不可能有茶道用的风炉,只好从仓库里借了个火钵来代替,再将平日烧水用的烧水壶放在上面。
「还有,那个插花用的花器,是本尊佛像前的具足花瓶吧。」
「啊,您的观察力真敏锐。」
递上茶碗,游马说得大言不惭。
「你这家伙一定会遭天谴。」
那个花瓶,的确是从阿闍梨每天早上诵经时的道场须弥坛上拿来的。这个唐铜鹤颈瓶,现在正坐镇在五郎做的置床上。
追本溯源,茶道用的器具本来就是从佛具演变而来。因此,游马借来的花瓶,与其说是「滥竽充数」,不如说是「系出同门」,不但不是随手取来凑数的东西,反而可以说是正统本家。相较于茶席上的置床和茶笼,这花瓶的等级还更高呢。不过,在放上榻榻米的那一瞬间,花瓶已完全融入这个空间,以结果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。不管怎么说,现状就是只能拿手边现有的东西来用。
「简直是场山贼茶会嘛。」
阿闍梨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,边说边笑了起来。的确,茶宴上的东西不是从山里采来的,就是偷偷拿来的。
「这才不是偷呢,我只是借用罢了。」
对失礼的主宾视若无睹,游马转而面向茶碗。不过,就算不能说是偷来的,确实都是些借来的或接收别人不要的,这点倒是没说错。喔,还有捡来的。
阿闍梨似乎心情很好,望向花瓶,端详起里面的花。那是宣先生采来的秋明菊,单独一支清癯地插在花瓶里。小小的圆形叶片上,分别叉开三支花茎,一支是紧闭的花蕾,一支刚要开花,最高的那支则绽放着一朵清纯的白色小花。
「嗯……这是……」
阿闍梨双臂环抱在胸前,闭上双眼。不久忽然睁大眼说:「是三石岳啊!」被他说中了。
行者会随着季节的转移记住整条路上景色的变化。比方说哪个地方开了哪种花,就算不知道花名,也会记得花的表情。即使是相同种类的花,只要开花的地方不一样,自然会有不同的表情。
「这孩子,总是在三石岳斜面那块青色岩石的阴影下羞赧地微笑着啊。现在我不过去,你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吗。」
此时明明没有风,花儿却看似开心地微微摇曳;宣先生的表情也出现了很大的变化。
这天,那个说自己讨厌喝茶的阿闍梨喝了三杯薄茶。他还说,下次希望让他看看藏在那块小榻榻米下的宝物。
「是,遵命!」
只有这时候,游马也故作夸张地五体投地。
待峰男和五郎他们离开,阿闍梨也回自己房间之后,游马和宣先生在收拾茶具前,先沏了给自己喝的茶。
「这里的水也很好喝呢。」
「那当然,因为带有灵气啊。」
屈着身体捧着茶碗啜饮,宣先生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。打从开始在寺里生活,他似乎已完全变回一个普通老人。
茶宴上用的水引自山中。虽说库院里的大瓮中随时存有刚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清水,也不能说是不新鲜;但游马今天还是趁天亮前,先用水桶将瀑布的水汲回备用。
事实上,一开始宣先生说用哪里的水都一样。井水当然另当别论,只要是流动的水,什么时候去汲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异。就算是一大早汲回的水,若不够清澈,一样不具有上乘的「气」。
「那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