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茶道少主上山修行 逆风向前,粗茶一服! 第十一章 山贼茶会之段

  返回寺里时,宣先生正蹲在玄关前拔草。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,杂草在一夜之间称霸庭院。

  「这种事让我来做就好了。」

  尽管游马这么说,宣先生却只抬头以狐疑的眼神看他。院子里杂草蔓生也不是一天、两天的事了,游马从来也没打理过。

  宣先生这阵子别的事不做,净是打扫。或许是因为不再受风吹雨打,也不用担心食粮短缺,反而让他不知还能做些什么。明明没有人叫这九十几岁的老人家去做那些事,但是从起床到就寝的这段时间,总不时看到宣先生趴在地上扫除。前几天,他甚至清理了便所里的肥水。

  有个老人在身边劳动,身为年轻人怎么好意思游手好闲。两人争相打扫的结果,天镜院到处都变得干净整洁了。

  「啊,对了,我带了礼物回来给您,宣先生。」

  「不需要。」

  对游马抱回来的盒子不感兴趣,宣先生又趴回地面。中元节时别人送了水羊羹到哲哉公司,他便用盒子分了游马一些。另外,包在包袱巾里的是从巴家借来的书,以及志乃让游马带回来的抹茶和保鲜盒,里面装了午餐吃剩的茗荷、番茄和煮冬瓜,与充当保冷剂的冷冻果汁塞在一起。

  「不是啦,是法名唷,法名。」游马把这些东西重重放到地上,从怀中取出便条。

  「优祥俊希童子」

  「把这个写在那上面吧。」

  忘了是什么时候曾偷看宣先生过去住的洞穴,里面除了有竹子做的篮子和容器,最里面还有一个同样用竹子制成的小立牌,表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青竹色。从那变成黄色、泛着光泽的表面,不难想像宣先生抚摸了这块牌子多少次。当时游马不明白这块竹牌的作用,后来仔细思考,发现那肯定是牌位无疑。表面之所以什么都没写,一定是因为宣先生不知道比吕希的法名。

  「潜入宗家大作战——这就是我今天的任务,还满紧张的呢。」

  要是特地去问比吕希的法名,一定会被怀疑动机,因此游马偷偷记在纸上带了回来。幸好五郎的教育很成功,最近游马已经学会做事要有计划性了。

  「我可没拜托你去做这种事。」

  宣先生虽然把头扭向一旁,手倒是不忘从游马手中抽下那张纸条,仔细收进怀中、带回寺内。

  游马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草束,往后院菜园一扔。那附近的草应该还没被拔光。

  究竟该将寺院打扫干净,还是该守护草木的生命,这两件事在游马心中形成矛盾。当然,吃它们来延续自己的生命,说起来还更矛盾。不过,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不是游马的作风,这座山里有这么多和尚,那种事交给他们去想就好了。不要说草了,自己连肉和鱼都想吃。

  所以,即使志乃给的煮冬瓜在芡汁里放了虾子,游马也不介意,应该说很欢迎。只有在端去给阿闍梨时,得事先把芡汁刮干净。即使如此,还是担心他灵敏的鼻子闻得出虾子的味道,要是那样的话,是否应该看情况点个线香掩饰呢。不料,这次他似乎没有察觉,就这么吃下肚了。阿闍梨本不是讲究食物味道的人,从西班牙回国之后,大概是重新体认到日本食物的可贵吧,又或是舌头变迟钝了,反正不管拿什么给他,他都毫无怨言地吃光。也可能是因为经过宣先生的加工调理,味道确实比以前好吃的关系。

  走完一趟「圣雅各之路」,对阿闍梨来说轻而易举。即使全长约有八百公里,除了起点之外,一路都地势平坦。在一起参加巡行的人眼中,阿闍梨走路速度飞快,教人忍不住想问到底在赶什么,而他也总是第一个抵达目的地。毕竟,阿闍梨与同行的弟子,都是在地势严峻的山中一口气走上三、四十公里也满不在乎的人。完成千日回峰修行,行走的总距离相当于绕地球一周。当他问旅途主办人夜晚是否也能踏上巡礼之路时,还反过来被对方劝谏,希望他稍微配合其他人的步调。

  关于走路这件事,对他来说就是如此易如反掌,问题出在食物上。主办单位知道这场聚集各种宗教家的活动,不可能让众人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,所以并未强迫他们吃肉或鱼。然而,原本只须水煮即可的蔬菜,却被浸在橄榄油中端上桌。一开始觉得稀奇有趣,吃起来还能感觉美味,到后来油腻的程度终究令肠胃产生不适。虽然想勉强完成巡礼,身体却不听使唤。除此之外,气候的差异、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等,恐怕也让身体承受了各种压力。由于年事已高,在主办单位的劝说下,阿闍梨在异乡卧床休养了好一段时间。

  这件事对阿闍梨来说堪称一大打击。因为对自己的脚力很有自信,却因此看漏了真正该看的东西,这难道不是陷入自以为是的傲慢吗?看到因脚痛而蹲在地上的异教僧侣时,难道不曾产生轻蔑之心吗?到最后却是自己的身体出状况,再没有比这个更可耻的事。躺在睡不习惯的床上时,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事。

  因此,比预定行程晚了几天回国之后,阿闍梨宣布从此停止每晚的回峰。照道理说,一旦发愿开始修行,就算受伤或生病,甚至父母病危都不能中断。然而,阿闍梨现在在做的回峰行,却已不是那样的修行。

  「即使是回峰,也不能因循成习,但过去不管别人怎么劝我停止,我都办不到。如此一来,与其说是『修行』,不如说已近乎烦恼执著,甚至被医生说是依存症。无法约束自己是可耻的事。在异国给他人添麻烦时,我想了很多。发现我在夜里坚持入山回峰这件事,一定给各位添了很多麻烦,是该做个结束的时候了。从今以后,我将改为『运心回峰』。」

  一边打坐,一边在脑中描绘行者之路。因为累积的回峰次数早已多得数不清,连那条路上哪里有颗小石头都很清楚。也知道随着季节变化,哪里会开出哪种小花。即使不用双脚去行走,也能在脑中走完这条路。

  北谷的弟子们为此放下心中的大石。事实上,早在很久以前,阿闍梨的视力便已衰退,被医生警告夜晚不可再去回峰。

  水行(注:水行即为以冷水冲刷身体的修行,瀑布修行也是其中之一。)则依然持续。每天晚上,阿闍梨会在水边诵毕真言,再回到道场闭关打坐直到天亮;他的新修行也可说正是禁足。

  换句话说,现在的天镜院里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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