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里教的东西,除了用暴力为非作歹,不晓得该怎么引人注目。直到那时,躺在地上眺望高远的天空,他才终于豁然开朗。原来,过去的自己就是因为一味想成为有钱人、想站上比别人高的地位,才会尝到失败的苦果。他也发现,人其实可以过着和那种价值观毫无关系的生活,眼前这个和尚就是证据,而且他确实拥有自己从没看过的真正「力量」。虽然不知神佛为何物,但如果有人告诉峰男,只要相信并努力,就能成为和阿闍梨一样的人,那他绝对愿意去尝试。峰男真心这么认为。
「可是,游马哥,你知道吗?听说有一种叫『在家出家』的修行,我今天来,就是想拜托阿闍梨先生那个。」
所谓的「在家出家」,指的并非入寺为僧,而是一边在社会上过着日常生活,一边接受佛教教义的传授、受戒累积修行。
「我之前没说,其实我现在在上职业训练学校,是栋梁叫我去的,他说这样我的木工才会学得比较快。所以我还挺忙的,以后可能无法经常来这里了。不过,学校好像也会放暑假,到时候就可以来山里修行了,我也想尽可能来,至少可以在离阿闍梨先生近一点的地方精进自己。」
「你本来不是想当超人吗?我怎不记得你有这么虔诚?」
「哎,游马哥不懂的啦,毕竟你是出生在好人家的大少爷。没关系、没关系,不必勉强。对了,下次我来把那根门柱上的红漆刨掉吧,就当是刨工的练习。然后,好好打造这道寺门,就决定将它当作我木工生涯的第一份工作!等着瞧,这里很快就会有一道气派的寺门了。」
「随你高兴怎么弄,不过,臭老头不在寺里的这段期间,你可别乱搞破坏啊。」
峰男嘻嘻笑了。那天,他在寺里过夜,愈入夜情绪愈激昂,未了竟拉着游马说:「嗳嗳,游马哥,咱俩现在出发去回峰吧?」
「要去你自己去。」
好不容易可以放轻松,谁想特地跑去苦行、给自己找麻烦啊。
「我只知道一半的路,游马哥不是说你全都走遍了吗?」
「是啊,就在你第一次从天上掉下来那天。」
「……」
即使如此,峰男仍缠着游马不断要求,到最后,因为被他吵得睡不着,游马只好霍地起身。
「你疯了吗!」
游马搔着头走出户外,一边用手电筒照亮石阶一边往下,怀着豁出去的心情穿越林子。虽是早已走熟了的路,深夜行走还是颇有危险。四周不但阴森,还带着一股寂寥凄清。为了摆脱这种感觉而绷紧的身体,走着走着很快就累了。明明是峰男自己提议的,但在被夜露沾湿了身体之后,他却变得愈来愈安静;当两人脱离熟悉的道路,正准备踏上行者之道时,峰男丢下一句「不行了」,便颓坐在路边的树根上。游马还以为他只想稍事休息,不料立刻听见鼾声。
「不会吧……」
「喂、喂」地摇了他几次都不见他清醒;此时,一位行者从束手无策的游马身边经过,那是正在进行货真价实回峰行的行者;他不是柴门阿闍梨的直传弟子,听说是无动寺的僧侣,即将在今年结束七百日,秋天就要「入堂」修行了。
那位僧侣还是个年轻人,看到游马他们的身影,惊讶地停下脚步。听到游马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「我们是天镜院的人」,便轻轻点了点头、从一旁经过。下个瞬间,人已经轻飘飘地站在好几公尺开外了。见他身穿雪白净衣,头戴莲华笠,手中拄着长杖,踩着潇洒脚步离去的白色背影,清净脱俗得令游马不由得看傻了。世上既然有那种人,带着半游乐心态出来回峰的自己又算什么呢?
结果,还是不能把峰男丢在这种地方,游马生气地边喊「你够了吧」,边试图摇醒峰男,却在不知不觉中也累得睡着了。尽管不是冬天,还不至于冻死,但天亮前的气温还是相当冷,落得双双感冒的下场。隔天早上,峰男满怀歉意地下了山。
就这么过了几天鼻水直流的日子,连游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,一等感冒不那么严重,立刻独自在深夜出发回峰。连续去了三天,他开始认为自己也能办得到了。虽然天色暗下后会有危险,但只要行走时小心谨慎,就没有大碍。第四天下雨,休息了一天。隔天依然是雨天,游马才想起时序正要进入梅雨季,接下来大概都会是雨天了吧。于是,翻出许久前送报时穿的雨衣,再度展开夜里的回峰行,好几次脚底打滑跌倒。过了一个星期,身体逐渐感到疲劳,即使如此,仍勉强自己继续走,结果开始发烧想吐,终于在第十天放弃,心想,自己绝对无法坚持连续百日,七百日更是不可能的任务。
说来也是理所当然,阿闍梨不在,寺里自然无人照料生病的游马。五郎也不可能专程挑下雨的日子来喝茶聊天。连帮忙烧水洗澡的人都没有,更别说是准备饭菜了。满身大汗的游马只能喝点水,心想自己该不会要饿死在这里了吧。
倒头睡了三天,当空腹状态超越极限、进入不知食欲为何物的阶段时,一直无法发挥正常机能的鼻子忽然捕捉到一股强烈气味。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,看到那个驼背老人站在身边,往枕旁丢了一把结实累累的枇杷枝。游马甚至连那是香的还是臭的都无法分辨。
他说,好一阵子不见游马,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,所以才过来看看。因为阿闍梨先生这么拜托过他。
「宣先生,真的很感谢您。不过,如果您真的打算来照顾我,能不能自己先去洗个澡呢,拜托。咳咳!」
游马忍不住边说边咳了起来。然而,事实是当洗澡水一烧好,他就改变主意,自己先进去洗了。这样比较安全。
洗完睽违三天的澡,整个人清爽了许多,接着老实不客气地睡了个香甜好觉;再次醒来时,周围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也不知道是几点。打开灯,靠着柱子打瞌睡的宣先生揉着眼睛醒了。他看起来虽然不像洗过澡,但或许是闻习惯了,那股味道也不再那么教人在意。
宣先生一边揉着眼睛,一边晃晃悠悠地起身,从库院里端来了饭菜。是冷茶粥和烤香鱼。
「好厉害!您从哪里钓来的?就是说啊,没鱼也没肉可吃,最近体力衰退许多,才会落得轻易感冒的下场。啊,不能在寺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