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什么叫反对暴力?把连弟子都不是的你留下来,可不是让你吃闲饭的!要是派不上用场,在这里也只是碍事,不如早点卷铺盖回去!」
丢下这句话,转身走回寺里的背影,让游马恨得牙痒痒,嘴里咒骂「这臭老头」,伸手捡起木刀,正想支撑着起身时,却被阿闍梨头也不回的大喝再度击溃。坂东巴流,输了……
过了一会儿,好不容易才翻过身,呈大字形仰躺在地。肩膀虽痛,吹来的风却令人心旷神怡。附近林子里传来鸟啼声,听在耳中竟隐约像是:「怎么样,认输了吗?」是啊,认输了呢。总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。
这时,随着一阵踩在砂砾上的脚步声,这次换成一脚踢在游马头上。
「你到底要在这里躺到什么时候!」
抬起头来,阿闍梨已换上墨色的僧服。见他快步走下石阶,游马询问:「你要上哪去?」说是要去峰男家。
「峰男的祖母过世了,我答应他去回向。」
「……啊,我也要去!」
游马一跃而起,脑袋依然一阵晕眩。没时间慢慢更衣、关门,那么做绝对会追不上阿闍梨,游马只得穿着身上的衣服追上前去。阿闍梨虽然没说不行,却也绝不放慢脚步等待。看来,他果真打算徒步到镇上去。两人避开车道,顺着云母坂下山。
千日回峰的修行期间内,不只步行于山中,也有在城里行走的期间。在这段称为「大回」的期间,行者结束山中巡行后,还得下山徒步于市区,步行距离超过八十公里,那段期间走的就是这条往返于山中与市区的坡道。
健步如飞的阿闍梨边走边说明:峰男的祖母似乎逝世于三天前,现在应该已结束丧礼与火葬仪式了。峰男记得今天是阿闍梨前往北谷的日子,上午拨了电话过去通知。阿闍梨说:「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有精神。」
「那家伙,真的想成为行者吗?」
「很难说。」
「你不是答应他了?说要收他为弟子。」
「我只说会考虑,再说就算收他为弟子,他也未必当得上行者。」
行者不是自己说想当就能当的,得在山里劳动好几年,人品和工作成果都受到认可之后,才能首次踏上修行之路。千日回峰行,最少也得花上七年才走得完。一次让好几个人回峰也是不行的。不管努力多少年,多么希望成为行者,要是无法获得认可,就是不行。然而,当游马问:「那么峰男不行吗?」,阿闍梨却只是重复低喃了一句:「很难说。」
「不过,既然他有志向佛,就必须珍惜他这份心情。」
「你对峰男倒是很亲切,对我就又踢又打。你好歹也是个和尚吧?」
「有这回事吗?不过,不用在意这种事,一个臭老头做这种事也是刚好而已吧?」
语毕,哇哈哈地笑了。
「打你是鞭策你,不管用手打还是用脚踢,都是香板(注:禅宗僧侣用香板来维持寺院坐禅时的秩序,敲击打瞌睡或者不专心的弟子,有时也当作对破戒者体罚的工具。日文作「警策」。)的代替品,就算你报警也没用,放弃吧。」
他看起来心情很好,走起路来速度更快了。「对了,峰男家在哪里?」阿闍梨问。
「啥?」
「峰男家啊,他不是和祖母住在一起吗?」
「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。」
这么一说,阿闍梨便露出打从心底不屑的表情,叹了口气说:「真是没用的家伙。」
两人站在白川通的十字路口,已经完全不指望游马的阿闍梨仰着下巴凝望天空;受到他的感染,游马也跟着四处张望。结果,阿闍梨又突然快步走了起来。
离开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后,阿闍梨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南走。虽说京都的道路基本上呈棋盘格状,但也仅限于市区内。来到东山附近,道路不知不觉出现转折或大幅度的弯曲,走着走着,游马已不知自己身处何处。总之,为了不跟丢,只能小跑步追上阿闍梨。夕阳开始下山时,终于抵达那处狭窄的街区。闻到线香的味道,游马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。阿闍梨在门口停下脚步,还没开口请人带路,峰男便拉开门探出头来了。
「你们看看这个。」
峰男大声地不知对谁这么一说,隔壁家的门也拉开了。看似栋梁妻子的妇人,睁大眼睛盯着阿闍梨看。等阿闍梨走进峰男家,在牌位前坐下时,不知从哪聚集而来的附近邻居们纷纷不客气地往屋里窥探。
「看吧,我没说谎。」
接着,峰男得意洋洋地对围观群众解说起来。听起来,他似乎在阿闍梨要求他为祖母送终时,取得了这次回向的承诺,于是每天在祖母枕边劝说:「现在死的话,可以免费得到延历寺的伟大行者帮你念佛回向,助你前往西天极乐世界,所以早点死比较划算喔。」听到这番话的栋梁妻子,气得大骂:「胡说八道什么!」反观被胡说八道的对象本人,却只要这个不上学也不回家的孙子每天待在自己身边就很幸福了,根本不生气,只是笑咪咪地听他说。某日,或许是放心了吧,祖母在回答「是啊,感恩呐」之后,就这么安静地离开人世。
「原来是真的……」
「那可真得感恩才行。」
不知何时,围观的邻居们嘴里如此嘀咕着,全挤进了这间狭小的屋子,敬畏地站在诵经的阿闍梨身后,简直就像举行了第二次葬礼。事实上,阿闍梨虽然擅长焚护摩木,却相当拙于葬仪法事,令游马在一旁看得有些坐立不安。然而,从身后那群人们感恩的眼中看来,应该只看到他以庄严的态度进行回向。当他打算离去时,不知谁厚着脸皮率先发出祈求:「请帮我加持!」对阿闍梨而言,这可是强项中的强项,立刻顺应要求在众人头上甩动念珠。不管怎么说,他曾经花了很长时间、经历过令人难以置信的严酷修行,也因此具备掩饰不住的「福德」。将这份福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