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面对茶道,连茶笼都布满了尘埃。阿闍梨不喜欢喝茶,寺里也没有半样茶具。就算说要泡茶给他喝,也每次都被拒绝。这八个月来,还是第一次有人要求自己点茶。忘了是栞菜哪一次带来的抹茶,一直冰在冰箱里,几乎没有减少。来到这里之后,游马反而更加远离茶道,心思都被眼前的事物占据了。不,应该说,只是刻意不去想罢了。
一边暗自反省,一边回到库院烧水装进保温壶,抱着茶笼等茶具再次跑回山谷。
返回山谷时,佐保并不在游马指定的樱树下。凝神朝对岸望去,只看到弓箭和她带来的篮子。气喘吁吁的游马四处找寻,这才发现她竟把那块用来当箭靶的破烂榻榻米垫在底下,神色自若地端坐在吊桥中央。
「佐保,你在那里做什么?」
游马慢慢走近。
「谷练。」
「谷练?茶道的吗?」
她的意思似乎是要游马在那块榻榻米上点茶。游马一脸愕然,屈膝跪在榻榻米上。
「佐保,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?」
茶道不是杂耍表演,也不是试胆大会。在不安定的吊桥上点茶,并没有比较厉害。更大的问题是,外行人佐保或许不明白,这个茶笼原本是祖父的,换句话说,就是坂东巴流上一代掌门的东西。不只从中国传来的茶笼本身非常珍贵,装在里面的嵯峨茶粉罐和古清水茶碗、南镣(注:经过精炼、品质良好的银。)水盆等,更是历史悠久、这个时代难以获得的宝物。当栞菜把它交给游马时,千叮咛、万交代,使用时绝对要小心谨慎。万一手没拿稳,把东西掉到了桥下,损失的金额可不只是几万或几十万。茶笼里的每一样茶具都用铺了棉花的袋子仔细包好,即使如此,刚才跑过来时,游马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茶笼抱在怀里。
「是这样吗?」
听了游马的解释,佐保仍不为所动,脸上露出超然的微笑。
「可是,你看。」
说着,佐保的目光往谷底望去。小小的山谷斜坡被满满的樱花覆盖,使得这座吊桥简直就像搭在棉花糖上。由上往下看,盛开的樱花尽收眼底。游马还真是没试过这种赏花方式。自从来到这里之后,前前后后也不知从这座桥上来来回回几次了,游马却一次也没想过要坐在这里。这实在是个令人难以想像的位置。
「佐保,你不怕吗?」
「我以前掉到井里过,所以对低处很没辙,但是高处就完全无所谓。啊,所以一到东京,就立刻登上东京铁塔了。」
「这样啊。」
「不过,你说得也对。这么贵的茶碗,要是掉下去就糟了。谷练还是取消吧。」
少女起身,拍拍膝盖这么说。听见她这句话,游马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说了很没水准的话。想起放在茶笼里的茶杓上,刻着「天纸风笔」的铭文,祖父风马曾说过,那是「在天空这张大宣纸上用风一般的笔自由挥洒」的意思。为了爱惜茶具而在安全场所点茶的行为,岂不是正好和这句话相反吗?反过来想,在这个地方点茶,或许才正符合「于广阔之处挥洒」的寓意。
「不用了,这个建议好像很有趣,就试试看吧。」
脱下草鞋,摆放整齐,一边想着从这里不小心掉下去,该不会被误会成抱定决心自杀的人吧,一边跪坐在榻榻米上。
「话说回来,佐保,你一个人把这块榻榻米搬过来的吗?力气真大。」
空手搬运榻榻米比想像中要难多了,这点游马很清楚,更别说要把这块随时可能迸开的榻榻米搬到摇摇晃晃的吊桥上,还真亏她办得到。
「没有啦,是那个爷爷帮我的。」
佐保指向桥下,棉花糖般的樱花边缘,看得见那只乌鸦蹲踞在那里。
「我的箭,也是他帮我找到的。」
「喔,原来如此。」
箭坠落谷底时,游马之所以能那么乐观,正是因为有那个老人在的缘故。之前游马在这里练习时,好几次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掉下去的箭,最后却不知不觉回到箭靶上。应该说,箭从来没有一次不曾回到箭靶上。那个人一天会在山谷里流连好几次,只能说眼力好得异常吧,不管异物是挂在树枝上,还是被草丛掩没,不找出来他似乎不肯善罢甘休。
「那个人是谁啊?」
「乌鸦,乌天狗。说了你也不认识吧。」
游马隔着茶笼与佐保对坐,一边拉开绳结一边说。
刚开始的时候,游马也没能发现那只乌鸦。不过,那是因为眼睛还不习惯山里的景物,分不出乌鸦、枯木和土堆的关系。等到分得出来之后,游马才发现这人的生活范围和自己几乎重叠,经常看得到他的身影,有时甚至会和他擦身而过。阿闍梨要游马「抓一只回来」的天狗,说的就是他。第一次看到他时,他手上拿着一片大大的八角金盘叶,如果有黑色头巾,一定很适合绑在他头上。
仔细回想,来到天镜院那天,游马因为中暑而倒在路旁,与其说是被成群的蚊子叮醒,不如说是被这只天狗的手杖戳醒的。当时如果没有在那里醒来,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。当游马拖着踉跄的脚步跋涉到河滩时,打破西瓜让他吃的也是天狗吧。以为是出现在梦中的天狗,其实真的存在。两次救了自己命的他,不会是敌人。然而不知为何,只要想带他去天镜院,天狗就马上逃之天天。他满头灰发,胡须花白,穿着一年前被阿闍梨淘汰、颜色混浊不堪的破烂僧侣工作服;全身皱巴巴、龙钟的老态教人怀疑他是否还有「年纪」这种东西,没想到逃跑时的动作倒是很敏捷。
因为阿闍梨老是质问「怎么还不抓来」,为了捕获这只天狗,游马拟定战略,好一阵子都在下雪的山中四处奔走,但最后还是因为天狗不知吃了什么而腹泻虚弱,才好不容易抓到。
「那家伙可费事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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