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轮到哲哉负责守在火旁,他正在从油锅里捞起炸好的笔头菜和楤芽。
「你不知道吗?阿闍梨先生是超能力者啊,手轻轻一挥就能将敌人抛出去。」
「被抛出去的就是这家伙啦。」
带着乌龙面回来的游马笑着说。
「他能在深夜里绕行整座山一圈呢,足足有几十公里呀!那个几乎是用飞的了吧。他还有千里眼,连看不见的东西都知道。比出这样、那样的手势,嘴里念着咒语,只要把那九字真言一念,连结界也能瞬间布下。借由修行就能获得这种力量,很厉害吧。还有啊,修行时不能想多余的事,我呢,虽然最讨厌想事情,但最擅长什么都不思考了,所以我超适合修行、超适合当个行者呀。阿嬷说每个人都至少会有一个优点,我终于找到自己的优点了。我的优点就是什么都不去想,这可不是谁都办得到喔。对不对?五郎先生,你也这么认为吧?」
看来,这家伙出家的动机实在大有问题。
「峰男,既然你这么尊敬那个臭老头,那时为什么要在寺门上乱涂鸦呢?我就是这点想不明白。」
上次问他的时候,说是曾经在镇上乱涂鸦时被阿闍梨看见,被他斥责了一顿,因此怀恨在心,所以才找上寺院用红色喷漆涂鸦。
然而,实际和他相处过后就知道,峰男虽然粗野,心地却不坏,否则也不会只被摔那么一次就投降;从这件事上,就看得出他的个性有多老实。再说,这种普通小和尚连一个星期都撑不住而逃跑的生活,他竟然毫无怨言地熬了超过一个月;嘴里明明嚷着希望祖母早死,结果还是乖乖回去照顾卧病在床的老人家。就算本人嘴硬不承认,老实说,他的个性确实和一般人一样温柔善良。只因为自己做坏事被斥责就怀恨在心,这实在『不像』他会做的事。
「那是因为阿闍梨先生说了不该说的话。」
「他说了什么?」
那是在夏天里的一个炎热日子,心浮气躁的峰男手持喷漆罐,无所事事地在街头徘徊,找到合适的墙壁就在上面用喷漆留言或涂鸦。
「我已经忘记那是什么店了,总之那天大概没开,铁门是拉下的,我在上面用夸张的字体写下『去死』和『杀了你』等字眼。阿闍梨先生正好经过那里,站在背后死盯着我看。还以为他想抱怨什么,可是他却一句话也不说,搞得我更心浮气躁,回头破口大骂:『臭和尚,你有什么意见吗?』」
「这、这还真够呛……」
「结果,阿闍梨先生他说:『真想看你爸妈长什么样。』」
「也难怪他会这么说。」
五郎放下手中的酒走向火边,虽然没说出口,却用行动表示出煮乌龙面的任务不愿假手他人的坚持。峰男大剌剌地仰躺在河滩的砂砾上,游马也在他身边坐下。月亮刚从树丛后方探出头,夜空中的星星清晰可辨。
「我啊,从小不管被人说是笨蛋、流氓、没用的家伙或穷鬼啦,都已经很习惯,也无所谓了。可是,我却不想因为父母的事被人说什么,那会让我非常火大。并不是因为我爱他们,我甚至想过要是没有那种父母就好了。真的是无可救药的父母啊,我不知道被他们害得有多惨……被人说『真想看你父母长什么样』,对我来说是最大的侮辱了。没想到会被那个一脸清高的和尚说那种话,满腔怒火怎么也无法熄灭。你们没有这种禁忌话语吗?听了之后会被激怒、气得脑袋都不清楚的那种字眼。」
「禁忌话语啊……或许有喔。」
游马抱着膝盖仰望夜空。「因为你是长子」、「因为你得继承家业」,从小到大,只要被人用这种理由强迫做什么,情绪就会失控。也曾有过一段时间完全不希望别人提起自己家的事。什么家业、掌门人啦,这些话听在耳里,就像在嘲笑自己。尤其是当话题触及到那个没没无名、小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跑的弱小流派时,与其说是被激怒,不如说是完全丧失斗志,只想当场逃离。
「俺是不大懂啦,但是流派那种东西是愈大愈好吗?」
五郎一边用长筷在锅中搅动,一边发问。
「那当然啦,愈大愈威风嘛。」
「所以当掌门是为了耍威风吗?」
「倒也不是这么说……」
「那掌门这种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存在的呢?」
「……谁知道。」
「俺话先说在前面,俺不喜欢掌门世袭这种制度,就是看不惯那种用威权压榨底下人的做法。所以,俺可以说是支持不想继承家业而苦恼的你。」
「不、这……」
如果自己的立场是他说的这样,反而不用苦恼了。像「坂东巴流」这种小门派,被压榨的反而是掌门,牺牲的是整个人生。
「煮好了喔——」五郎对这话题根本不在意,随手拿了凑合的小钵和碗公,将煮好的锅烧乌龙面分盛给众人。
「也有蛋喔。」
将春天的山菜天妇罗放在煮好的乌龙面上,再打一颗蛋,吃完之后,原本冻僵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了。虽然已是春天,夜里还是很冷,更何况这里是山上。游马他们看起来并不在意,哲哉却已经冷得浑身发抖。
「真不知该说这是粗食还是珍馐了。游马同学,你每天晚上都吃这些东西吗?」
哲哉咻咻吸着面条,又叹了一口气。
「对了,讲到掌门人,让我想起来奈弥子小姐和鹤了先生终于要结婚了。」
游马伸出筷子挟起面条,一边点头一边说:「那真是太好了呢。」再「呼呼」地将面条吹凉。
「听你说得一副事不关己,这样好吗?这么一来,你弟弟要当掌门就难了喔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