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做父亲的冰心斋就提议:「要不要去这位婆婆家,她们家是做榻榻米的。」奈弥子当了真,站起身来跟随志乃回到店里。奈弥子就读的小学离志乃家很近,从此之后,她动不动就会跑过来。
从赏花那天的闲谈中,冰心斋得知志乃开始在传统民宅的两坪半房间里教授茶道,当奈弥子小学里为了引进茶道课程而找他商量时,便推荐了志乃到学校里担任指导老师。也因为这件事,志乃对后来入学的比吕希多所照顾。甚至有一次,担任家长会长的冰心斋在家长会结束后,还去找志乃发了一顿育儿牢骚。
不过,隔了十年的空白时光,两人终究未曾再提起十年前那件事。身边有家人在时固然不能提,就算家人不在,对冰心斋而言,那也是一段亟欲遗忘的记忆。
「哎呀,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恨志乃小姐呢。还以为把她托付给志乃小姐,就可以放心了,没想到竟让她留下那种信离开。我得承认,自己被那件事狠狠伤了自尊心啊,被女孩子甩掉还是有生以来头一遭。真的很受伤,说真的,我大受打击。」
志乃讶异地歪着头。冰心斋这才娓娓道来,当年是如何收到弥生寄的分手信,信里写着自己因一时激情追他追到京都,在这个城市里住了一阵子之后,却发现就算巴家两老能够同意这桩婚事,自己也无法适应这个城市里的人与生活。在东京出生长大的自己,价值观和生活步调都差太多了。据说信里还这样写着:「仔细想想,你那不积极的态度也让我好几次都感到焦躁不安,然而我也知道那是你在这种风土人情下培养出的个性,要矫正是不可能的了。老实说,我另外有个喜欢的人。因为他说要来接我,所以当你收到这封信时,我大概已经不在高田家了,请代我向你那住在与我不同世界的上流家庭问好,再见了。」
虽然冰心斋确实曾隐约对家人透露了恋人的存在,然而不但家人并不把它当一回事,他自己也不曾为婚事积极争取更多。安排恋人独自住在陌生人家中,也不是没想过她内心会有多么不安。可是,就算如此,自己的家人和家乡遭到对方如此否定,对他而言仍不是一件愉快的事,他也因此对让恋人产生这种念头的高田家怀有怨恨之心。最重要的是,不习惯受辱的他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情感,只是一个人闷着头郁郁寡欢。就在此时,一切像是算计好的一般,家人对他提起出国旅游的建议。基于希望一扫郁闷之情的心理作用,尽管多少察觉自己中了家人设计的圈套,还是答应与资本家女儿的婚事。上流社会也好,下流社会也好,自己从来没有想过那种事,只是单纯爱上那个热爱艺术的文静少女,没想到对方完全不能理解就算了,还把自己和别的男人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秤。再说,那个看来温柔的女孩,竟然满不在乎地写出那种伤人的信,这一点也令他大受打击。
「等一下、等一下,我问你,人家信里那样写,你就那么当真了吗?」
「我当然也想过是不是有什么误会,整封信翻来覆去读了无数次。可是人家就是写得那么斩钉截铁,我想误会都没办法误会啊。恋人移情别恋、投向其他男人的怀抱,要我紧追着人家问这是怎么回事,我做不出来那种事啊。好歹我也是个男人。」
一件事情,从这边看过去和从那边看过来,竟有这么大的差异。原本是出自同情好意,不想触及别人的旧伤口,志乃可没想到自己竟被怨恨了这么久。也是直到今天才听说那封信的事,然而当年,从志乃眼里看到的,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形。
「我告诉你,那孩子是不得已才放弃离开的。你家的总管来我这里拜托她。那孩子当年才几岁?十几岁的姑娘吧。那位宣先生就那样跪在榻榻米上,对年纪可以当自己孙女的孩子低头。不断地说:『对不起,对不起,请你无论如何务必要接受。』唉,那女孩个性那么好,被说到这地步,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吧。大概是发现自己给周围带来困扰,才会留下那种信哪。若是单纯离开,你一定会觉得奇怪。也可能根本就是宣先生出的主意。不到二十岁的姑娘,肯定没想得这么周全。」
假设那封信真是总管出的主意,她能如此逼真地扮演那个角色,绝对是出自一颗为恋人着想的心,否则一般人至少会为自己保留一个完美的形象。志乃这么一说,冰心斋忍不住双手抱胸,仰头望着天花板呻吟:
「原来是这样啊,被宣先生摆了一道啊。」
这位宣先生,是比冰心斋父亲年纪还大的老弟子,常年住在巴流宗家,也担任宗家的总管。年轻时的冰心斋每次捅出什么娄子,都是宣先生去帮他擦屁股,对他而言也是绝对能够信赖的对象。因此,弥生的事对他毫无隐瞒,完全没察觉他只是表面装作同情,背后却使出了这种手段。话说回来,当时冰心斋不过是个被众人捧得半天高、一点警觉性都没有的公子哥儿,身为总管的宣先生手段自是比他高明了一、两倍。
「被摆了一道呢。既然是宣先生做的事,自然不可能有破绽,我是一败涂地。」
冰心斋露出一丝微笑。既然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,那就不该再怨恨任何人了。如果没有那封信,以当时自己的个性,一定无法彻底忘记那个女孩。现在回想起来,反而应该向他们道谢了。比吕希走的时候,这位宣先生也因为自责而离家,至今下落不明。
「我对弥生也做了不应该的事呢。」
「就是说呀。这里对她来说是陌生人家,她一定一直都过得很客气。和奈弥子一样,总是压低声音偷哭呢。」
「……奈弥子不一样吧?奈弥子到最后都坚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啊,甚至连小孩都有了……我这边可没有弄出孩子来,弥生只是悄悄退让而已,要说的话,和奈弥子正好相反吧?」
「……你这边,也有啊。」
「……」
「孩子是有的啊。」
冰心斋无言地瞪大了眼睛。
那个女孩从不多说自己的事。志乃原本也不想多管闲事,可是她实在还太年轻、不适合结婚,所以曾出言劝过一次,要她别那么心急,还是先回家吧。当然,志乃绝对没有说出嫌她碍事的话。事实上,女孩年纪虽轻,做起家事却惊人能干。这边什么都没说,她就懂得主动帮忙煮饭打扫,而且动作俐落得令人佩服,帮了志乃许多忙。
因为是个好女孩,志乃两夫妻也很替她着想,试着想问出是否有什么苦衷。然而,或许是担心志乃联络家人,弥生到最后都没说出自己家在哪里。虽然是个纤细温柔的女孩,打定主意不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