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五前后,以前为我们夫妻俩做媒人的长辈突然过世了。对方现在住在九州,问了下告别式的日子,发现当天我们已经接受这边的长辈招待,也拒绝不了。可是,总觉得守灵时至少得去露个脸,就决定让奈弥子代替我去出席当天预定参加的分部茶会。茶会地点在松岛(注:松岛是指位于日本东北宫城县松岛湾与沿岸一带地区,是日本三景之一。再往北就可以到北海道了。),结果,那小妮子参加完茶会没有马上回来,偷偷瞒着我们,跑到札幌去了哪。真是太乱来了。」
冰心斋摊开手,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。
「哎呀,奈弥子真的这么做啦?」
「是啊,真是丢人,我都没脸面对大众了,还没出阁的闺女竟然有了『那个』。」
「哎,我们那个时代或许是这样吧,不过最近的人对这种事儿也不害羞了,大家都大大方方承认不是吗?还看过特意在人前发表的呢。」
「对呀,最近的日本人都不知羞耻为何物,尽是些厚脸皮的家伙,把人家的宝贝女儿当成什么了呢。人前一脸乖巧听话的样子,人后做的却是这种事。偷偷摸摸把我女儿叫去是什么意思啊!」
「是这样吗?难道不是奈弥子自己过去的吗?一心只想和心爱的人见面,忍不住就飞过去了啊,不觉得她的少女心很令人心酸吗?」
「就算是这样好了,鹤了身为男人也该有分寸,要好好跟她解释,送她回家才是吧。」
「你有资格说人家吗你。」
志乃像是想起某件往事,眼神望向壁龛。上面挂着一到三月必定挂上的「桃花笑春风」挂轴,旁边放着一个古铜制的曾吕利花瓶(注:瓶身没有花纹,瓶口细长,无把手无瓶肩,下半部呈圆鼓形状的古铜花器。),里面插着伊予水木和曙茶花。
「什……什么事啊?」
「你忘了吗,自己明明做过类似的事啊。我可不准你否认。」
「喔,你是指寅千代的事啊?」
「那是什么?」
「就是让只园的寅千代给我生了佳代的事啊,不是这事儿吗?」
「……你、你还有这么一个孩子啊。这么说来,我确实听过一点风声,没想到是真的……不对、不对,我说的不是你和艺妓的事。」
「那就是阿梓罗?」
「这又是什么?」
「北野那边的酒店公关帮我生的孩子啊。真伤脑筋啊,还以为这边没人知道,既然已经进了志乃小姐的耳朵,肯定整城的人都知道了吧。那孩子还在上幼稚园、最是可爱的时候,忍不住在外头牵着她的手走了一次。她吵着说要去动物园看大象嘛。」
听冰心斋喜孜孜地倾诉育儿烦恼,志乃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。
「真希望至少能有一个是男孩啊,那我就不用为了继承人的事这么辛苦了。也不知道为什么,每个都生女儿。」
「你这呆子,把外头女人生的儿子带回来麻烦才大吧。都子知道这些孩子的事吗?」
都子是冰心斋妻子的名字。
「当然知道,我们夫妻间是没有秘密的。那个人啊,堪称史上最强的能干媳妇。再说,我也知道分寸,为了避免往后遗产继承的争执,对那些孩子虽然很抱歉,但还是无法给她们名分。两个孩子的妈也都是答应这条件才生下来的。能给她们的我都会尽量给,就是无法让她们进巴家的门。」
「你还真自私啊。」
「这才叫专业人士啊。她们也有她们的自尊。」
「哎,那个世界的规矩我是不懂,或许真如你所说吧。但是啊,我想讲的不是这个,是那个纯情单纯小姑娘的事啊。」
令志乃错愕的是,冰心斋似乎不记得了。「什么时候的事了啊?」「超过三十年以前的事罗。」在这么一问一答之下,他才总算唤醒记忆。
「喔喔,你说的是弥生啊……」
「终于想起来了,是吗?」
「别这么说嘛……现在就别再提那令人脸红的事了。再说,这和那根本是两回事啊,该说当时年轻气盛嘛,我自己都还是个纯情青年呢,真是苦涩的青春回忆啊。」
「说什么苦涩,真羡慕你们当男人的,能说得这么轻松惬意。」
那是志乃的丈夫还健在的时候,也是冰心斋大学时代的最后一年。有一天,他忽然将年轻的恋人带到志乃面前,说是希望能暂时安置在她这边。也不知道是他叫来的,还是女孩子自己追上门来的,总之两人打算结婚,正在等待将她介绍给巴家双亲的机会。
结果,那个女孩只在志乃家短暂住了一阵子,后来就离开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冰心斋自己也以考察旅游的名义前往欧洲,在那之后,巴家的总管带着颇有深意的花前来致歉,说是「少爷给您添麻烦了」。当时他带来的花器,就是现在放在壁龛里的曾吕利。
也不知道是去考察什么,冰心斋的欧洲旅行长达半年;回来之后,和据说是旅行中认识的女孩——财界某大人物的孙女——论及婚嫁,婚事也很快就进展下去。只是,他们那场喜宴,志乃这种小榻榻米店老板娘是无法获邀参加的。在那之后又过了将近十年,志乃才再度和冰心斋碰面。
那天她去办事,经过御所旁边时,因为樱花实在太美而忍不住驻足欣赏,刚好看见躺在一旁草皮上赏花、看似平凡无奇的一家人。那正是当时已继承巴流的年轻掌门人冰心斋和他的妻子都子,两人带着就读小学的长女奈弥子,以及刚学会走路的长男比吕希。
隔了十年没见,想说的话多得像座山。把一阵又是恭喜又是节哀的十年份招呼打完之后,话题转到奈弥子摊开的画画簿上,原来是学校出的功课,题目是画下「工作中的人」,但是附近只有赏花客,她正在闹别扭,说是被爸爸骗了。于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