继承巴流宗家,很有可能一辈子不会再回东京。自己明明身为母亲,两个正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却都不在身边,老实说,每天都过得如同槁木死灰般寂寞。公子口中忍不住低喃:「难道这就是所谓空巢症候群吗?」
不管怎么说,今天两个好久不见的儿子都到齐了,由不得公子不开心。一边打探儿子们在京都生活的种种,一边热热闹闹地用餐,时间很快就过去了,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飘起小雪。
回到会场,或许是成年女子组的比赛已接近尾声,又或许是场内温度突然彻底转寒的关系,和上午相比,观众人数锐减,场地也变得空荡了些。预赛时只能从背面观看选手射箭的公子等人,嚷着想从正面观战,走到箭道的另一端去占位子。
女子组结束后,接着上场的是有段位称号者的比赛,游马也一起加入观摩的行列。不愧是高手如云的赛事,举弓时,十二把弓连成一道平行斜线,看起来漂亮极了。
观摩到一半,传来召集决赛选手的广播声,要他们一人带着四支箭前往集合。参加成年男子组预赛的八百几十名选手中,达成百发百中的共有二十五人。首先,用「射诘」的方式将人数筛到个位数:方法是一人仅射一箭,射中箭靶的人入围,不中的人则落选离开。由于无法让所有人一同上场,于是将二十五人划分成三组,人数分别是九人、八人、八人。游马属于第二组,站在偏前方的位置,箭靶是蓝色的,并且换过新的,比预赛时小了一圈。站在蓝色射位上往箭靶看,视野大部分都被一棵种在箭道上的柳树挡住了。为了避开柳树,只有蓝色箭靶挂在稍远的位置。这对其他参赛者来说,或许是不容易瞄准的位置。早上按顺序排队时,也曾听到四周聊天的学生提到不想站在柳树对面的蓝色射位。
同时,这里也是和紧盯赛事的观众正面相对的位置,可以清楚看见公子和栞菜一行人的身影。不只如此,栞菜正在指使某人帮游马拍照,仔细一看,不就是早上使用闪光灯引起周遭反感的那个摄影师吗。伊织一脸严肃,表情像在发怒,佐保则不知为何,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,两人手里各自握着什么。然而,明明将意识放大到能清楚感受这一切,游马整个人却在不知不觉中与柳树合而为一,使得这一切仿佛被透明的泡泡隔开、往薄膜后方不断退去。裸露的肩膀与手臂虽然冰冷,反而让他觉得很舒服。看见即将枯萎掉落的柳叶微微颤动,游马就知道那里吹过一阵风,心想,那就这么射吧。射出的箭矢稍微偏移,射入箭靶上靠近三点钟的位置。观众席上响起一阵掌声,游马却暗自反省着那因太心急而造成的些许偏移。即使如此,二十五名射手中,也只有四人射中箭靶。
大会决定先选出获得第五名的选手,于是让第一箭未射中的二十一人再度一分高下。这段时间,游马与另外三人便站在后方等待。
「你射得真准。」
一位看似当地学生的选手惊讶地对他说道。「你射得才准吧。」游马微笑回应。对方在上午的比赛里达到百发百中,刚才也射中了目标。
「可是,你站在那棵树旁边吧?不会很难瞄准箭靶吗?」
「真要说的话,我是用那棵树当作准星……」
「还有这一招啊。不过,总觉得手稍微一发抖,大概就会射到树上去了,真恐怖。手都冻僵了,不听使唤哪。再怎么说也战胜不了寒冷呢,真希望快点结束。」
他一边说着,一边蹦蹦跳跳地取暖。就在两人交谈时,天候也开始恶化,原本稀疏的雪花,逐渐如暴风雪般侵袭箭道。因为风实在太大,不敢保证箭矢不会被吹向观众席,竞技只得中断。等待的这段时间,也让选手们的身体冻得愈来愈僵。
「雪花飘成这样,很难瞄准了吧。」
「可是,拜此之赐,也能看出风的流向。」
「呼,你还真乐观哪。对了,我看你用的是『斜面举起』的射法,什么流派?」
「说了你也不知道吧。」
吊了一阵胃口才说出的「坂东巴流」,对方果然没听过。现代弓道以「小笠原流」为主流体系,采用正面举弓、正面拉弓的动作。这种动作看起来美观,属于着重礼法的类型。相对地,游马使用的「斜面举起、斜面拉弓」,则属于日置流的射法,被认为是更重视实战效果的射法。在战场上,以弓箭作为武器时,因为没时间慢慢瞄准目标,重要的是瞬间对准目标、迅速放出箭矢的技巧。坂东巴流就属于这个流派的体系。
「我决定了,要和你一决胜负。」
「咦,从刚才不就开始分胜负了吗?」
他拍了游马的肩膀两下,意思是「走吧」。争夺第五名的比赛似乎已经结束了。风停了,开始正式下起雪来,雪花从空中纷纷落下。之后还有女子组与称号组的决赛,若是天气继续恶化下去,将无法进行比赛,周遭工作人员也开始加快脚步。
参加冠军争夺战的四人,先举行了一次「射诘」。分配方式是红色箭靶两人,白色箭靶两人,四个人一起发射。游马站在第三个位置。能晋级到此的都不会是等闲之辈,想必每个人都拥有独特的技术,也各自有一套掌握射位与箭靶距离的方法吧。四人中只有一人未射中,包括游马在内的三人则顺利命中箭靶。于是,接下来就是这三人的排名总决赛了。因为时间限制,总决赛使用「远近法」,意指三人同时瞄准一个箭靶,愈接近靶心者排名愈高。排在三人中最后一个位置的是游马,无论射中箭靶与否,这都是最后一箭了。
张开双腿在地面上站稳脚步,随着口中静静呼出的白色气息伸出左手,隔着手中的弓望向另一端的箭靶。气候条件远比上午恶劣,然而天气愈差,游马却愈是没来由地感觉像是回到在山谷里练习的时候。在山谷里,有时一拉开弓就下起雨,也不乏飘雪的时刻,箭矢更不只被风吹走一次、两次,寒冷或树木摇动都是理所当然。和那些比起来,现在根本就是风调雨顺。游马抓起有如水鸟脖子般柔软的弓,独自一人采用斜面举弓的姿势静静地将弓举高,仿佛像要掬起空中的雪花一般,将弓弦用力拉满,箭矢便发出吸引周遭群众回头的清亮声响,几乎是一直线地射进箭靶中心。箭矢离弓的瞬间,游马就知道这一箭「即将射中草鞋正中央」。剩下的两支箭也射中了目标,观众席上爆出的赞赏掌声,场上三人应该都有份吧。
裁判将拔起的箭,依照程度的不同束起并高揭,遵循弓道礼仪快步跑过箭道,将箭举在三名射手头上。最上面的一支,正是游马的鹰羽箭。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