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信回东京老家,是在山风带来秋意的时候。离家超过一年,始终没有告知父母现在的住址,因为之前发生的各种误会,游马似乎被断绝亲子关系了。关于那件事,由于认为自己是无辜的,所以也不打算道歉。只是,过完年后,京都的三十三间堂将举办射箭祭典「大的大赛」,游马很想参加;可是,除非是已拥有称号的高手,否则年轻一辈就只有刚满二十岁的新成人才能参加,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机会了。
因此,游马无论如何都需要一面弓。然而体积这么大的东西,想拜托谁从家里偷偷带出来都实在很困难,只好拉下脸来恳求协助了。
寄出那封信约莫十天后,栞菜带着弓来到天镜院。那时,游马正在后院的小菜园里,用手指弹掉白萝卜叶上的小虫,然后随着沙沙沙沙的声响,栞菜就这么从上头滚了下来。不只游马吓了一大跳,不小心一脚踩空的栞菜更是难为情得发不出声音。
「栞,菜……?」
游马一屁股跌坐在地,抬起头错愕地看着从草丛里露出的长弓。
「好久不见。」
头发上还沾着几根芒穗,持弓的那人好不容易探出头来。
「我说栞菜啊……」
「……嗯?」
有时候,真的觉得她好像自己的亲姐姐。差点就这么说出口,最后还是硬生生吞下去了。看她穿着袴裙摔进草丛里的那副模样,简直和两个月前的自己一模一样。
「你自己看,袴裙上面都是鬼针草。」
栞菜低头往自己的腿上一看,「呀」地惊叫起来。除了袴裙和衣袖上,她自己还没发现绑成一束的马尾上也沾了不少鬼针草的种子。
「啊,不要勉强拔起来比较好喔。谁教你要从这种地方下来,是不稳先生教你这么走的吧?那个人也真是的,为什么不教人家走大门呢。」
难道不稳在这里修行时,后门不像现在这样杂草丛生吗?「一定是不稳先生自己把寺院周遭整理得干净清爽了吧。」栞菜这么说:「因为在不稳先生的寺院里,连一根杂草都没看过啊。」
「少爷为什么放着这堆杂草不管呢?既然这么不方便,不好好除草是不行的吧。」
不知怎地,这个人一看到游马,就会反射性地进入说教模式。
「那种事我才办不到呢!」
游马这才慢慢地站起来,拍掉手上的泥巴,然后一个转身朝玄关走去。栞菜也急忙跟上。
「办不到,为什么?」
「就算是杂草也拼命想活下去啊,只不过是袴裙沾到了一点,何必大呼小叫。」
「……」
栞菜一脸意外地抬头望向游马的背影。
「游马少爷……你好像变了。」
「当然会变吧,每天在这种地方过着生死交关的生活。」
「生死交关?看来你接受着很严格的修行呢!」
话一说完,她的眼睛就开始闪闪发光,因为栞菜是个异常喜爱「修行」啦、「考验」啦、「忍耐」之类词汇的武道家。
不过,游马口中的生死交关,指的可不是那么崇高的事,单纯是粮食问题罢了。就连刚才,也只不过是在犹豫白萝卜能不能拔的事。因为叶子也是重要的食材,可不能让虫啃食,否则就太可惜了。
「少爷是肚子饿了吧?栞菜早料到了,所以给你带吃的来了唷。是少爷最喜欢的神田屋豆沙包。」
听到这句话,游马一惊,身子瞬间僵硬,又立刻转过身、双手用力抓住栞菜的肩膀。
「哎呀,也不用这么急着吃吧。」
栞菜正想笑,游马泣诉的眼神却令她有些紧张了。
「栞菜……」
游马用力吞了一口口水,让不明就里的栞菜不知所措。
「栞菜,你下次如果还会再来,绝对要带肉来。」
「啥?你是说……肉吗?」
「对,就是肉。Meat。不要带什么点心了,要肉!」
「你都没吃到肉吗?」
别说吃了,打从来到天镜院,连一片火腿都没看过。山上既没有肉店,连个汉堡排都买不到。
「对啊,不过上次说是看我太可怜,五郎先生请我吃了咖哩,里面只放了点碎肉,我跟峰男连盘子都舔得一干二净呢。从那之后就没吃过了。」
「五郎先生是谁?峰男先生又是谁?」
五郎住在比这里更深的山里,是个自称农民文学家的人;叫峰男的,则是上次被阿闍梨教训过后,反而对他崇拜不已,央求着投入门下成为弟子的少年。这么说明之后,栞菜才重新打起精神,笑着说:「好像很热闹呢,真是太好了。」
「肉的事我明白了,这么说来你好像真的瘦了些。毕竟正在发育时期,蛋白质的摄取可是很重要呢。回去之后我马上准备。」
「太好了!」
游马情不自禁地做出胜利手势。
「啊,还有,我喜欢的是神田屋的霰饼,不是豆沙包。」
以前栞菜从来不会搞错游马的喜好,有了男朋友之后竟然变成这样,真令人失望。栞菜脸上瞬间闪过「搞砸了」的表情,立刻又解释这是要送给柴门老师的伴手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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