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步;然而说到调味,还是只懂得轮流使用盐巴、酱油和味噌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就在这时,舌头尝到那不经意从豌豆荚里溢出的高汤滋味,带来令脑浆融化的新鲜感。说得更夸张一点,游马这时才第一次见识到高汤的厉害。在这之后,他甚至度过一段每天从仓库里挖出各种风干食材,与它们搏斗的日子。
然而,在如此努力之下做出的柴鱼高汤海苔茶泡饭,明明是游马的呕心沥血之作,却被老师二话不说地供起来。
之前用五郎送的宝贵鸡蛋做的鸡蛋粥也一样,老师连一口都没吃。当他打算去收碗而进入老师房间时,看到的是被摆在壁龛角落的饭碗,前面放着香炉,还燃起了一炷香。原来是在凭吊那当不成鸡就被夺走的脆弱生命。游马这才察觉「原来蛋不是素食」,但不吃又太浪费,只好一边合掌,一边南无南无地念念有词,代替阿闍梨将那碗粥给吃了。茶泡饭也是。游马发现时,饭粒都因泡在汤里而膨胀成稀饭了。然而,一想起过世的祖母曾说过「米里住着七个神」,游马还是心存感激地将那碗饭收进肚子里了。
虽然搞不懂所谓杀生戒是什么,人家挥汗如雨做出的东西却连一口也不吃地剩下来,做为僧侣或许很了不起,但就做人来说却令人不敢恭维。游马有时会这么想,不,是经常这么想,因而生起闷气。不过,更让他在意的是上了年纪的阿闍梨,不吃东西到底如何维持健康,实在令人匪夷所思。
早晨洗澡后及傍晚稍早时,游马总会送点食物到房间给阿闍梨,而他则只会默默吃下一、两口,就算没得吃也不会催促。纵然是个老人,肚子还是会饿吧。更何况,每当游马打扫时,这个臭老头总会在一旁伸出指头,往拉门木格上一划,还意有所指地吹走上面的灰尘,也会大声抱怨洗澡水太烫,唯独对食物一点怨言也没有,这就有点奇怪了。一定是趁游马没发现时,在哪里摄取了身体所需的营养吧。
一开始,游马怀疑他是在前往北谷时吃了什么好料。可是,北谷又不是每天去,也曾有过好几天都没出门的时候。既然如此,那就是半夜吃了什么吧。每天游马起床时,阿闍梨已经在道场里诵经了。老人家起得早很正常,但是,说不定他在其他人起床前吃了什么秘密早餐呢?那或许是非常惊人的美食,又或者是行者间传承的秘药,也有可能是不能为人所知的诡异食物。
虽然想着总有一天要亲眼目击那一幕,游马在天镜院的生活却从一早起床就得开始打扫佛堂、烧洗澡水、煮饭洗衣、除草、再次打扫、不断地打扫……还得趁空档劈柴、外出捡拾烧火用的柴薪、帮阿闍梨跑腿……等吃过晚餐,他已经和阿闍梨一样,沾上枕头就熟睡到天亮,夜里连一次都不会醒来。
不过,终于有一天,深夜下起滂沱豪雨,打在附近的落雷震得整座堂宇微微颤动,使游马就此清醒、翻身起床。时间刚过半夜两点。虽然认为阿闍梨应该还在睡,为了保险起见而过去察看时,道场的门已经开启,凭着里面微弱的灯光,看得出有什么在四处走动。在时而从雨窗缝隙间射入的青光里,有个穿白色浴衣的人影浮现,游马这才看出他似乎在扫除。此时,天上依然传来惊人的雷雨声。
不久,看似结束了扫除,阿闍梨离开道场,来到库院。看吧,果然是要去吃东西。正当游马如此心想,偷偷从暗处窥看时,阿闍梨又径直从后门出去了。外头依然雷雨交加,他当然不可能是去赏月。阿闍梨只穿着浴衣,也没有撑伞。难道是梦游症之类的吗?还是痴呆老人的游荡徘徊?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正常。游马拿起手边的雨伞追了出去,打在伞面上的雨滴发出的声音并不小,阿闍梨却像是没听见,头也不回地走入竹林中。
「找死吗?臭老头!」
近处传来轰隆轰隆的雷鸣,这时走进树林未免太蠢了。打雷时不可靠近高耸的树下,小学难道没教过吗?不,臭老头那个年代的学校真的可能没有教。没办法,为了带回阿闍梨,游马只好追入竹林。半途中想起撑伞也很危险,便先将雨伞丢下。雨势大得几乎看不见前方,好不容易才找到那身白影,竟然发现老人站在崖下的水池中,双手紧紧合在胸前、口中念念有词,不知吟诵着什么。比雨势力道更强劲的瀑布落在他的脑门上,即使想用力站稳,衰老的身躯还是不时被打得倾斜。除了担心强劲的水势之外,要是现在一道雷劈下来,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游马双腿发软,一屁股跌坐在地。
幸好落雷终究未打在竹林里,不久之后,阿闍梨也从水中起身,似乎丝毫没有察觉瘫软在旁的游马,转身又走回寺内。游马无法好好整理思绪、身体也使不上力,在倾盆大雨中愣了好一会儿,好不容易站起来走出竹林时,正好看见阿闍梨走出门外的身影。他身上披着蓑衣、戴着斗笠,脚踩在覆满青苔的石阶上,踢踢躂躂地奔了下去。
—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从后门回到库院,游马擦干湿透的身体,然后为了确认而再次前往阿闍梨的房间察看。棉被都收进壁橱了,人也不在;道场里也没看到他,看来那个外出的人确实是阿闍梨。
天都还没亮,在这种狂风暴雨的天气里,那个臭老头到底要去哪里?等他回来之后非问清楚不可。心里虽这么打定主意,冰冷的身体一旦钻进温暖的被窝,不知不觉便酣然入睡;醒来时甚至比平时起床的时间更晚,外面是如台风过境后的万里晴空,阿闍梨人在道场里,已经快结束早课了。晴朗的日光落在屋外檐廊,先前的雷鸣就像是假的一样。
——怎么……难道是梦吗?
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,但自己脱下的衬衫还湿淋淋的,室外也看得见正在晾干的蓑衣和斗笠,心想得再确认一次才行,于是当天晚上,游马努力在夜里爬起来,再次前往窥看。阿闍梨和前晚一样,结束扫除和瀑布下的修行之后,因为没有下雨,这次就不穿蓑衣,只穿着衣袖飘飘的白色净衣步入深山。游马套上事先准备好的球鞋追上去,又因天色太暗,不得不半途放弃追踪。
隔天,游马带着从库院抽屉里找到的手电筒,做好万全准备等待,阿闍梨一离开寺院就立刻追上去。然而,和行人众多的城市不同,在山中跟踪一个人很困难,离得太近立刻就会被发现,反之只要对方一离开视野就玩完了。
走下寺院石阶后,阿闍梨的白色身影立刻消失在树林中,看来是往如来堂的方向前去。因为隐约还记得这条路怎么走,游马便稍微拉开距离,一边留意自己脚下的路面,一边谨慎地往前走。或许是太过谨慎,抵达河滩时已经找不到阿闍梨的身影了。五郎家当然还是一片漆黑,游马心想,今天的跟踪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,于是双手叉腰仰望天空,看见在树林里看不见——应该说根本无心去看的满天星光。月已西沉,周遭没有碍眼的灯光,星星如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