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;听了游马的说明后,五郎歪了歪头,说了声「给我」,便拿走游马手中的火柴,蹲到大锅前。用火柴点燃报纸,先将火苗转移到小树枝上,再将树枝轻轻放进大锅中。因为他说「应该没问题吧」,游马便洗了茄子、把玉米外皮都剥掉。记得那次的户外教学中,最后也用铝箔纸包起地瓜放进火中烤。想起这件事,游马在库院里找了找,却没发现任何类似铝箔纸的东西。
「好像没有铝箔纸。」
这么一说,一直盯着火看的五郎「啊?」了一声,露出疑惑的样子。此时,锅中的火已经燃烧得很旺盛了。
「铝箔纸?那种东西没有也没关系吧?用用脑袋啊。」
被这么一说,游马先往火里看了看,又跑回屋里,拆下瓦斯炉上的炉架,再捡起灶旁的火筷,插进茄子里。五郎瞄了做着这些事的他一眼,开始在火里整理出一块放置炉架的地方,将玉米放上去。之后,五郎退到一边把位子让给游马烤茄子,捡起掉在脚下的未燃火柴棒,凝视了半晌又放回火柴盒。
「在这种地方啊,连一根火柴棒都很珍贵。现在是夏天还好,到了冬天积雪时,想上哪儿去买东西都很痛苦。这种时候啊,要是火柴没了,说不定会冻死呢。你可别以为我在开玩笑,记得随时都要找个地方保持火种不灭喔。柴薪也最好趁现在先劈起来放,可不能用那种潮湿的木头。其实,最好花个一年让它干燥,否则不能用。要是不够用,就请阿闍梨先生买吧。我想,光靠你去捡回来的木材,肯定不够过冬用。不管什么事都得未雨绸缪,你一定也听说过蚂蚁和蟋蟀的故事吧,夏天里要是只顾着玩乐,到冬天就等着哭吧。」
「才不是蟋蟀呢……」
想到自己从来到这里之后,别说玩乐,根本就是鞠躬尽瘁地劳动着啊。一边这么想,游马一边转动手中的串烧茄子。
「你平常都会用铝箔纸吗?如果没有平常用的东西,一定会觉得很不方便吧。你一定是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吧,拥有的东西太多了。」
火筷逐渐热了起来,游马从右手换成左手,再从左手换成右手。五郎同情地望着他,目光像在看一只猴子。
「有那些东西确实比较方便,可就算没有,也可以运用人类的智慧呀。一旦觉得不方便,就是跟自己一决胜负的时候。脑袋空空的人真的会饿死,唯有能从这种状况下活下来的,才有资格说自己是文明人,不是吗?」
不,没这么夸张吧,只不过是火筷烫手的问题罢了。游马一边这么想,一边耸耸肩,接过五郎默默递出的看不出颜色的手巾,层层卷在握住的火筷上。
五郎叹了一口气,走到炉火前将柴薪与玉米重新排好。火势明明很强,五郎拿着火筷做这些事时的手法却不慌不忙。
「俺啊,只要过着被电视和手机等东西包围的生活,就会觉得自己好像快变成一只滑溜溜的水母,觉得很害怕。那种在水里漂啊漂地完全不用脑袋,只对刺激起反应的生物。像这种人,城市里不是很多吗?一看到这种人,就好像连我的脑袋都快要有问题了,所以我才拜托村里的和尚让我到山里住。我也拜托你,千万别变成水母啊。」
一下是蟋蟀,一下又是水母,真是莫名其妙。游马心想,无论如何,这两种东西都不能吃,所以现在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。嘴里随便应和着,将插在火筷前端的茄子往五郎眼前一伸。
「这应该可以吃了吧?」
五郎拔下茄子,用黝黑的手指直接剥成两半。游马接过来,又立刻喊着「好烫」,手里的茄子掉在腿上。他的手指皮肤不像五郎那么粗厚,只得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掐起茄子轻轻扇凉。等到好不容易凉了点,才仰头由上往下将茄子送入口中吃掉。不管怎么说,在这饥饿已达巅峰的状态下,吃什么都不难吃,茄子热滚滚的汁液仿佛渗入胸中般美味。五郎又从屋里取出小锅,在里面放了点味噌搅拌溶解。用茄子沾一点这个来吃,更是增添风味,好吃得让游马怀疑过去是否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。
玉米也烤得有点焦了,轻轻淋上些许酱油,立刻散发令人晕眩的香气。这也一样美味,才刚吃进嘴里,就觉得全身细胞宛如那烤得恰到好处的玉米粒一样饱满膨胀。游马瞬间吃掉两根,空虚的胃才终于获得满足。
「啊,得让老头洗澡才行。」
游马来到结束早课的老师房间,告知他洗澡水已烧热,顺便好心带了一些刚烤好的茄子和玉米给他。不料老师闻闻味道,只吃了一块茄子,剩下的玉米则说「你们吃就好」,全部还给游马。毕竟他年纪这么大了,用假牙大概不好啃吧。乖乖收下被退回的玉米,当游马正要将纸门拉上时,耳边传来老师沙哑的声音:「我的牙齿好得很,都是自己的。」
一边啃着剩下的玉米,一边重新探索起库院,又在底下储藏库找到一开始没发现的味噌和酱油,也有一些米;还有几个看似别人送的点心盒,每个都早已过了赏味期限。即使如此,想起老师说过自己要吃什么都行,于是游马试着打开两、三个尝尝。
按照五郎的说法,这间寺庙绝不缺钱。
柴门老师是在比睿山完成堪称最严苛「千日回峰」修行的少数几名行者之一。行者在结束七百日的回峰后,即展开名为「入堂」的修行。在「入堂」期间,必须关闭在黑暗的堂中整整九天,不吃、不喝、不睡、不躺,一心一意诵唱真言。通过这项考验,方可获得「阿闍梨」称号;超越七百日,达成「千日回峰」的柴门阿闍梨更有个「北岭大行满大阿闍梨」的正式称号。不只如此,这个人在结束「千日回峰」的隔年,又再度前往吉野,不但完成大峰山的回峰,还挑战了吉野至熊野那智大社的「奥駈纵走」回峰行。许多信徒把他视为活佛一样尊敬,在他搬到天镜院前所待的北谷,更由许多敬仰柴门阿闍梨的人们建立起一座新的护摩堂(注:梵语「护摩」即火供之意,燃烧护摩木(在上面写愿望用以祈愿,或写祖先名字用以祭祀)、向佛祈祷。被称作护摩堂的佛堂有进行护摩仪式的场地,大多以不动明王或爱染明王为主神。)。
然而,约莫十年前,阿闍梨将那里交给弟子打理,不同于一般修行者选择下山回乡悠闲度日,他反而留在论湿寒贫(注:「论湿寒贫」为一专指比睿山上修行风景之词。论为议论佛法,湿为夏天的湿气,寒为冬日的严寒,贫为甘于清贫的生活。)的比睿山上,一个人搬到当时荒废无人居住的天镜院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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