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勤是中国宋代的禅僧,他是临济义玄(注107)的弟子的弟子的弟子的门下的弟子。圜悟的弟子的弟子的弟子的……弟子的时候,临济宗传到日本,所以圜悟在日本的禅林也是非常受到敬重的高僧。
「如今不论参加哪一场茶会,都理所当然地挂着写有禅语的字轴,但最先挂挂轴的是哪位呢?」
「不知道。」游马的头歪向一边。
「是珠光。在那之前,茶会上几乎都挂画。珠光是第一个挂上高僧墨迹的人。而他挂的,正是圜悟的字。据传,珠光说那是从一休宗纯那儿得到的。」
「一休指的是那个一休和尚?」
「没错。」
「耶——茶的开始是从一休和尚开始的啊。」
「也可以这么说吧。」
「所以茶人才会那么喜欢玩临机一动啊。」
不稳「咳」地清了清喉咙。
「不,那是……在下说到哪了?啊啊,对了,圜悟墨迹是作为对珠光的认可证明,因而从一休禅师那得到的。也就是承认珠光通过修行了。」
「所以珠光也变成机智博士了。」
「玩笑还请适可而止,那当然是指禅的修行。请听好了,那贵重墨迹是中国古代的高僧写的,从老师手中传承、作为对过去修行的认可。将那墨迹挂在壁龛并点出来的茶会是什么样的呢?会是消遣的茶吗?」
游马也觉得那应该不是消遗的茶,而是充满专注心意的茶。
「所谓的墨迹,原本就是有那样的心态才能挂的。那是表示自己的修行达到何种法统的证明。有时是仰望先人们的背影,而有时也会正面对峙吧。春天是『一华开』,夏天是『雨滴声』,全年皆能使用的『日日是好日』等,我认为原本并不是这个用的。如此将禅学带入茶席的第一个人物是珠光,而当时挂在那儿的就是圜悟的墨迹。圜悟传到日本的墨迹不少,但传说其中由珠光自一休手上接过的那幅圜悟墨迹,才是茶席挂轴的第一字挂。」
「那就是这个?」
「……听说是那样……」
音调有些变得低沉。不稳从方才起便一直抄写的,是某展览会的图像照片。他把那些放大影印,像是范本般地临摹起来。旁边还有其他的影本。问那些又是什么,说也是圜悟,不过,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同的笔迹,教人很难同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。
「然后?你为什么会开始做这种事啊?」
「是的,因为今出川先生拿来了一个有些意思的物品。」
幸麿那儿大约在一周前接到风林堂的电话,说是有个东西想请他看看。
风林堂的主人在那之前没多久,才前去伊贺上野的民家收购。由于改建住宅,因此想把一些来历不明的古董脱手。说到伊贺就是忍者之乡,而那户人家和名门藤林家有深厚的关系,说不定会有忍术秘笈「万川集海」的古老抄本,因此风林堂便怀着期待前往。那本书似乎在那业界中无人不知,有如忍术的百科全书。已有客人表示如果真出现了便要买下。
事实上,整顿该町的行政单位为了忍者之乡的观光资源,早已将比较重要的物品搜光,因此风林堂没有什么重大发现。顶多只有一把模仿忍者所用、将刀身涂黑的短刀。
风林堂的主人脑海中浮现出「万川集海」,因此除了刀剑类,也会注意书画。然而,他马上就知道这番期待是希望微渺。这个家的代代当家看来对书画没兴趣,保存状况极差。别说保管了,根本就是把这些当垃圾。箱子里看来尽是被老鼠啃过的物品,若不是因为工作,应该没有人想碰吧。之前似乎已有专家来鉴定过,因此几个尚称有价值的东西早在那时被带走了。换句话说,留下来的是垃圾中的垃圾。
风林堂不想要那样的东西,但是委托者希望能将仓库清空。而且光只一把短剑的话,开去的车仍是一片空荡荡,于是用十分低廉的价格全收下了。风林堂心想,将这种东西带回店里,根本是把虫子带回去。就算是名家真迹,这种污损又有谁会买?里面的东西全都只能拍拍灰尘后带去跳蚤市集卖。
之后有空闲时,风林堂便将那些东西展开大致瞄一眼,一如往常地写着标示牌。基本上得标明这是某某人的某某作品。正当进行这工作时,在一张挂轴上看到「圜悟」的名字。虽说这不是风林堂的擅长领域,但至少听过圜悟的名字,只不过不曾真正见过。说起来这不该是会被丢在那种地方的东西,更何况伊贺之乡和圜悟没有任何关联。风林堂不解地歪着头。
若是以往,这类物品都能大方地向一闲堂问意见,但是茶杓那件事情,一闲堂欺骗了风林堂。一闲堂只用了一点小钱就获得那么棒的物品,却不论人家怎么提都装作不知情,毫无贴补风林堂分毫的意思。都是老交情了,怎么能这样子呢!因为这股愤慨,风林堂不想和一闲堂谈,取而代之地,找上了幸麿。
幸麿望着那四处被虫子啃食的挂轴,发出「唔——嗯」声后,念喃着「是圜悟呢」。上头全是汉字,约有十五字,共七行,最后的「建炎元年四月二日圜悟禅师克勤书」虽有多处瑕疵,但确实能读出内容。没有像是印的记号。
「如何呀?能当作商品吗?」
「这个嘛,风林堂先生,这不是宝物就是垃圾了呀。箱子上的题名已被老鼠啃到看不出来,而且纸和装裱也破烂不堪,若非是圜悟之作,可说是为了卫生烧掉还比较好的东西呀。毕竟只要有笔有墨,任谁都能写出『圜悟』两字,以前又没有相片和影印,所以也无法和真迹比较。只要持有者相信,哪怕不是圜悟也曾是圜悟啊。」
「果然是破烂吗?」
「要说伊贺忍者的首领挂着这东西喝茶,感觉一点也不搭调呀。首先,他若真是个茶人,应该还有很多其他不错的茶道具吧。」
「那好像一个也没呢。」
「如果说是虔诚的先人呢?若曾热衷于禅,或许会小心翼翼地挂着这类挂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