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事到如今,也无法走出茶的世界了。」
房间中央的灯光,在房内一角画出一块三角形。鹤了的卧舖有部分被影子盖着,而他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。既然那么喜欢奈弥子,那么去私奔或什么不就好了?只要从茶的世界解放出来了,不管是派报或马路工程,工作要多少有多少。至于那些不认同人品和能力、会对家世等等有意见的笨蛋们,通通不要理会就好了。
「我其实不太清楚,不过,茶是什么?有那么了不起吗?」
游马带着自己的棉被包住身体,在原本要关上拉门的房间里坐下。
「会比奈弥子小姐的幸福更重要吗?」
可以感觉到鹤了的动摇。
「……少主,您怎么了?所谓茶是什么,那还真是个究极的问题呀。」
鹤了边说边不禁爬起身子。
「我还是个小鬼的时候就被教导点茶,会的也只有点茶,所以我一直以为所谓的茶,就只是点茶而已。不过,有个叫阿哲先生的人说茶是『待客之心』。还有个叫不稳先生的和尚,他则说是能拯救人的东西。另外,还有个叫幸麿先生的人,他又说是『游乐』。而栞菜则一直罗唆地只会说『传统』还是『修行』的,来我们家的那些大叔弟子,只会大声聊着茶道具的事……所以到底是什么啊?为什么不过是喝个茶,却要搞得那么复杂啊?我真是搞不懂。」
「少主,您虽看似总是做些胡来事,但其实想很多呀。让我改观了呢。」
鹤了把折好放在枕头旁的和服外套摊开披在肩上。
「那个呀,或许这种说法听起来很狡猾,但我想那问题应该不会只有唯一的答案吧。正因为和数学不同,所以没有正确答案,可以说是有无限种的答案呀。每一位说的一定都没有错,但都不是唯一的答案。如果有十个人便有十种茶,若点茶十年,每个时期也有不同的茶。我想就是那样吧。」
「我不懂。」
接着鹤了轻轻笑了出来。
「少主真是个有趣的人呀。通常只要这么说,大部分的人就会点头说『啊啊,原来如此,的确是那样啊』。不过,少主您不是,您回说不懂,还一边摇头。我这不是在说您的不是,而是那也很重要。不只是少主,我其实也还不懂那些事,且也不可能懂。想着『不懂、不懂』,又念着『想知道、想知道』,每天都拼命去想的话,也许哪天会突然明白吧。然后因为有点明白了而非常高兴,但又在不知不觉中感到不解,似乎就是一直如此反复呀。就跟和尚的『顿悟』是相同道理呢。」
这种事不该笑吧。
「我又不是和尚,顿悟什么的我才不管。我在问的是更简单的事。现在鹤了先生的茶是什么?抛下奈弥子小姐,夹着尾巴逃去北海道也是为了茶吧?那个比奈弥子小姐、比结婚更重要的茶,究竟是什么?」
尽管是因为不解而发问,但游马这番话令眼前的黑影开始僵凝。
「少主真是个严格的人呢,不愧是武家流呀。」
那语气听来有些紧张,仿佛带有些反讽。不过鹤了稍微缩起了身子,沉默地凝着半空中一会儿后,又以沉稳的语气说下去。
「少主,您听过『和敬清寂』这句话吗?这是出自珠光之口,而利休十分重视的茶汤规范。简单来说,就是要相处融洽、彼此尊敬,以及为人清净,也就是指内心的平静。每一项都很重要,但若问其中哪个最重要,少主会认为是哪个呢?」
「和」、「敬」、「清」、「寂」,游马认为就因为无法去评断每一项,所以才把这四个排在一起。若勉强说来,就是「和」吧,因为这个字在最前面。
「这样啊,那也是很重要的。不过,我现在认为绝对不能忘记,且用来警惕自己的是『敬』这一字啊。尽管至今为止点过无数次茶,但我认为那是最难的吧。刚入师门时,能单纯、坦然地认为不论哪一位看起来都很厉害、伟大,但等到自己懂了一点东西后,就会说这说那的,内心甚至会瞧不起外面的人。更别说是被人不讲理地否定自己时,作为普通人其实也是会产生『你凭什么』这种责备对方的心。但是若因此逃避,就只会变成无法学会珠光教诲、不上进的人。我认为若不论遇到多艰难的事,只要不忘记『敬』,就不会成为那种丢脸的人。掌门人和师兄弟们内心都很尊敬茶道本身。我也不能否定过去的修行与一切,还有认识奈弥子小姐的事。如果没开始学习茶,没有进入巴流门下,那我就不会遇见奈弥子小姐,也不会喜欢上奈弥子小姐呀。对吧?如果我所尊敬的世界那么说了,那么我就会想该去看看吧。如能努力让北国的人们了解巴流的茶,那么也能稍微报恩了吧。」
光说着那些顾虑他人的话好吗?根本就听不懂嘛。游马虽这么想,但内心一角也觉得这人是了不起的人物。
「鹤了先生,干脆别去北海道了,到我们东京,到我家来如何?虽然比起宗家,我们可能显得很小也没分量,但我们正好缺个像鹤了先生这种可靠的男性,我爸也老是因为这件事叹气,我想他会很高兴。」
「少主,那是……」
「如果当弟子还不够的话,就干脆当坂东巴流下一任的掌门人怎样?我想如果是鹤了先生的话,应该会安心交棒吧。然后娶个比奈弥子小姐更更漂亮的美女当老婆,给宗家的家伙们一点颜色瞧瞧吧!如果那样的话,我就和你一起回去,说服我爸和爷爷喔!」
「少主!」
鹤了的音调有些拔高。
「少主,您可是一点也没懂我的话啊。我并不恨掌门人或任何人,根本没想报仇或还以颜色什么的。先不论这个,您为什么这么轻易说让别人当掌门人呢?坂东巴流不是有友卫游马这个优秀的继承人吗?」
「就算生在掌门人家,也不表示就适合当掌门人。」
游马丢出这么一句话后,鹤了有些吃惊地从黑暗中抬高视线。
「我们家少爷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呀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