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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头的门旁有设置对讲机,但风马讨厌那种东西。他一路走到玄关,用力地叩叩敲打吊在那儿的板木。才一会儿,走廊的转角处便无声无息地突然冒出一名年轻男子,男子跪坐下来,将手掌支在地面,向前弯腰行礼。
「真是稀客、稀客,坂东的大宗匠,承蒙您远道前来,不胜感激。道途远遥,这一路辛苦您了。」
「唔呣,今天突然来打扰,很抱歉。鹤先生在吗?」
巴流的当代掌门人名唤冰心斋巴朱鹤。「冰心斋」是参禅的师父授予他的斋号,「朱鹤」是他的茶名。「朱」字是从初代开始一路传承下来的,「鹤」是当代固有的名。虽然名字有如此这般的由来,但能直呼掌门人「鹤先生」的当然只有像风马这样的人物而已。
风马被引入一间小茶室内。
「冰心斋再过不久便会回来了。若是不介意的话,可以让我为您冲杯茶吗?」
「好啊,那就麻烦你了。记得你是叫作……」
「在下名叫鹤了。」
「对,对。好,好的。麻烦你了。」
鹤了一边点茶,一边陪风马谈话。壁龛内挂着「雁一行」的挂轴,竹器花瓶里插的是榛树枝和茶花。端出的茶点是用豆沙馅和山芋混合后蒸熟,再加糖调味、手工捏制而成的「山路」(注64)。
「不论什么时候看,你们这边的点茶手法都显得如此沉静优雅,让人看了很舒服。我们那儿的就太过威武,不好。」
「掌门人这样说的话,贵派流的门生们都会很伤脑筋的。」
鹤了知道他是在开玩笑,含糊地应付过去了。鹤了应该是三十岁上下,是一位温柔谦和、气质出众的青年,手势也因此而更显柔软。他眼帘低垂,一脸认真地点着茶。
「仔细一想,在少爷的葬礼之后,就再也没来过了。鹤先生最近如何?精神有比较好吗?」
原本像是在冰上滑行般的澄静流畅,忽地就乱了步调,鹤了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。但他很快便将灰暗的神情一扫而空,不露破绽地回答:「托您的福,他很好。」
这个家的继承人,也就是掌门人的儿子,在大约四年前十五岁时便英年早逝。从弟子的反应看来,伤痛尚未从这个家里消失。风马心想,今天还是不要提到这件事吧。
冰心斋来到这间小茶室了。今天在东山的寺院有献茶的仪式,他是刚刚才匆忙赶回来的。
「抱歉让您久候多时啊,长辈您实在不用特地跑这么远一趟过来,只要讲一声,我们就会送过去给您了呀。真的是很对不起您。鹤了,可以麻烦你去找鹤安,要他过来这里吗?跟他说拿上次那东西来,他应该就知道了。」
鹤了快速收拾完茶道具,将之撤下。
「挺不赖的年轻人喔。要是我们那儿也有一个像这样的年轻人在的话,不知多有帮助啊。」
「是啊,的确是个只当门生未免可惜了的好青年。虽说我也是想要好好珍惜善待他的。」
不知为何,语尾变得含糊了起来。
「我是鹤安。」
声音自纸糊拉门的另一边传来。随着冰心斋的一声「请进」,纸糊拉门嘶嘶地拉开了。看起来比先前那位青年稍微年长一点的男性鞠躬行礼。
「这位就是帮忙介入一闲堂中间做交涉的人。」
「那么就先检查一下东西。」
鹤安将以紫色绸缎卷包起来的茶杓筒放在风马的面前,轻轻地打开。
「您觉得如何?是您在寻找的东西吗?」
冰心斋询问。茶杓筒是栓筒。也就是没有盖子,而是以酒瓶塞状的栓子将筒口堵住的形式。风马静静地将之拔起。把共筒朝上倾斜后,茶杓立刻就滑了出来。风马像是捧起茶杓般地将茶杓置于掌上,他的肩膀放松了下来。
「没错,就是这个。」
将茶杓放回筒内,风马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后,将手掌扶在榻榻米上,低头鞠躬行礼。
「这真是、真的是,真是非常不好意思。托您的福,我友卫风马总算是逃过这一劫了。」
冰心斋看着鹤安的脸,微笑着说:
「何必要这么客气呢?请您把头抬起来吧。话说回来,这真是一枝很好的茶杓。虽然曾经听过传闻,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实物。您还真是藏了个好东西呐。」
「什么,我没有藏起来呀……每年,武藏的祭日当天都有拿出来使用。真要说起来,我的袭名发表会上也有用到这枝茶杓。您这儿的前任掌门也有看到喔。秀马袭名的时候,用的是哪一枝呢?应该不是幽斋那一枝吧?他是个理想主义派的人嘛。是不是月与鳖那枝呢?」
最后忍不住哇哈哈笑了。
冰心斋重新一挥手,以手指拎起茶杓。
「看到这茶杓,不知怎么地,让人想起了那幅画呐。是叫作『枯木鸣鹃图』吗?伯劳鸟停伫在枯木树枝上的画。听说是出自武藏之手。」
「是的是的,有这幅画。」
「无论是这柔软却富弹力的持柄、还是呈四十五度角的匙部弯曲,都和那画中的枯木如此相似。还有这茶杓最前端的掬茶处,竟如此透薄锐利,让人觉得好像只消轻轻碰触一下就要被割伤了。削制这枝茶杓的人,以及会去珍惜重视这枝茶杓的人,的确会让人联想到武艺家。不过却又跟狂剑不同呐。而是以沉定无波的目光静静看着世界。我想这说不定就是珠光大人所说的『枯冷』境界吧。真的是见识到了一样好东西。」
冰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