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日,高田家大大小小一同出门扫墓,回到家里后,动手更换屋内的家具摆饰。将竹帘或芦苇编制的门帘取下,装上布面隔扇或是糊纸拉门,再把铺在榻榻米上的藤编凉席撤除。夏季的残影不到半天便消失无痕,屋子里已完全换上秋天的风貌。破晓的时刻也一点一点地往后推延。
清晨,连志乃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刻,游马已起床出门,一边留心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,一边将最近一直放在别馆混凝土地那儿的脚踏车牵出门外,再踩着脚踏车到派报社去。在派报社里将报纸堆在送报专用的摩托车上后,便往他负责的区域急驰而去。因为是新人,又这么年轻,看起来也挺健壮的,而且还有驾照,所以他得负责派送距离派报社最远那区的报纸。但毕竟是同一个町内,说远倒也不会多远,不过有时候没办法一次就把全部的报纸载送完毕,这时就得多次在派报社和负责区域之间来回奔波。
报纸的堆叠法也有很多种,有人将之摊平堆叠在摩托车后的载货台,有人将报纸分作少量再一一捆绑成圆柱状,也有人将报纸放进摩托车前的载物篮,方法各式各样。重点就是要如何不让成堆的报纸散落、不伤到报纸、又能快速地抽出。对那些老手们来说,似乎还有各自独特的看法。像是某些地方要如此这般地多花点心思啦,或是私底下把更新自己派报所须时间的纪录当作目标啦,虽然乍看是个单调的工作,其实相当有趣。
况且不管怎么说,在人烟稀少的清晨马路上奔驰,感觉很舒服。就像一人独占当天最新鲜的空气似地清新舒爽。没来由地觉得氧气的量比平时还多,而且一定会在那时候闻到味道。
在仍显幽暗的街道上骑车奔驰时,竟被金木犀的香味包围了起来,感觉真不可思议。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浪漫的人,但朝着明明没有人在却传来强烈香气的方向望去,却有种有人正向自己搭话的感觉。这棵树,这丛花,是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说?他感受到的明明是香味,却发现自己正欲侧耳聆听,忍不住觉得又奇怪又好笑。
也有充满薰香气味的某块区域。没有寺院也没有墓地,马路上却有薰香的气味飘荡,正觉得奇怪而左顾右盼时,才瞧见屋檐上有个古色古香的「香铺」看板。在这样的街道上,就算没有设计特异的建筑物,仍然十分耐人寻味。檀香的味道闻起来也挺不错嘛,心中这么想着的游马,也稍微变得比较老实了。清晨真是段不可思议的时间。
在萩田的房间里白吃白暍时,虽然对相当自甘堕落的生活乐在其中,但他原本就成长在一大早便开始生活作息的家庭里,对早起一事并不特别觉得难受。反倒因此更增活力,觉得只是驾驶摩托车并不能满足,还想要自己用脚去到处跑。事实上,他真的用跑的冲上高楼层公寓。就算有电梯还是故意这么做。与其说是工作,还比较像是以田径训练的气势在奔跑着。
清晨的街道上,也掉落了各式各样的物品。开始送报约一星期的时候,他捡到一把剑弦断掉的竹刀。那把竹刀原本扔在某栋公寓的垃圾堆放处。去程时并没有特别在意,就这么经过了,回程时才捡起来,放进前方的置物篮里带走。他在榻榻米铺的一角将之拆解开来修理,拿刨刀修整竹刀表面的粗糙不平处,还去要了一条强韧的绳子来替换断掉的剑弦。
送完早报之后,在天神川上游处挥舞那把竹刀已成了他每日的功课。不管怎么说,毕竟是长年来已熟悉适应的习惯,将基本挥刀动作做一遍后,心情也跟着沉着了下来。
不知不觉中,十月到了。
「今天送完这些榻榻米后,还要再去一个地方。明天天气不太稳定哩,趁今天先去处理吧。」
星期五送完晚报,游马急忙回到榻榻米铺,坐上货车后便被如此告知。某间私立高中的和室,因为平日学生们要使用的关系,所以必须在周末期间将榻榻米换新。那是将两间和室打通、足足有二十张榻榻米大的宽广大厅。空间里完全没有其他多余的物品,光是如此便十分壮观,但仔细一看,原来榻榻米已经磨损得相当严重。
「这大概有十年或二十年没换新了吧。」
说不定真的有这么久了,老校工笑着这么说。
「之前到底有没有换新过榻榻米,实在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啊。」
「就是说啊。这都凹凸不平了。」
「不过,学生应该都有好好地清扫喔。大扫除的时候还会把榻榻米抬起来啪啪啪地拍打出灰尘,也常常用抹布擦拭。」
师傅也承认这一点。茶道社或花艺社等会使用这间和室的社员们,似乎都很用心地打扫这里。
「学校方面似乎是认为,好不容易预算下来了,既然要换新的话,不如赶在文化祭之前换好,就可以用漂亮的榻榻米来迎接客人们了。」
原来如此,师傅点点头。看来他似乎也燃起了干劲。拿出尺寸测量仪,迅速地量起长宽。这台机器只要按下开关,就会朝十字方向射出红色的雷射光,游马总是觉得这机器好像幽浮似地。
两人趴在榻榻米上进行拆除作业时,从入口传来一声:「不好意思……」师傅和游马抬起头来。
老校工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人影,换成一位穿着制服的女孩站在那儿。
「不好意思,请问是在更换榻榻米吗?」
她本人似乎是想尽最大的努力来大声说话。
「对啊。有什么问题吗?」
师傅的声音更加洪亮,女孩稍稍退后一两步,试探性地说:「不好意思……」并望着游马的方向,频频点头。看来似乎是在暗示要他过去的样子。游马朝她走近后,她仍旧咬着下唇,直盯着游马看,游马问她:「有什么事?」她才总算开了口。
「不好意思,如果……有看到什么东西掉在榻榻米里的话,可以告诉我吗?」
「什么东西?」
「例如,那个,戒指之类的东西。」
游马慢慢地抬起脸来,看向正面。因为高度有落差,他若是直直向前看的话,视线会通过女孩的头顶上方,直接望向对面的墙壁。墙上贴着文化祭的海报。今年的主题是「向时代挑战」。什么东西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