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他们去帮忙搬送荞麦面的声音,游马和小翠在厨房和大厅之间来来回回,将乔麦面送到客人手上。
战战兢兢的小翠,也在搬送荞麦面的过程当中,不断听到诸如「哎呀,多么高贵的和服啊」、「好可爱的姑娘啊」的夸奖,心情也渐渐变好了。听到这件碎花纹的和服单衣是祖母的旧衣服后,光是这样就让老人们认定小翠是个好女孩儿。
「哎—呀,还以为是哪来的公主呐,原来是高田家的小姐啊。」
「是那间榻榻米店的小姐吗?长这么大了呐。」
也因为都是附近的居民,所以也有原本就认识的人。小翠像是已经忘记刚刚在水屋大声怒吼的事,不时露出亲切的微笑。
「哇啊,这个年轻人头发蓝蓝的呐。是外国人吗?」
「哪一国的人会有蓝色的头发呀?应该是蓝色的眼睛才对吧。这个人是蓝色头毛。」
游马将荞麦面端过去时,一个像腌酸梅似的小老太太,和她隔壁那位声音粗哑的老先生这么讨论着。
「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?」
老太太一脸认真地替他担心着。
「美津婆婆不是也把头发染成紫色的吗?两人是同类嘛。」
有位将白发染上淡淡紫色的老太太,正坐在角落呵呵呵笑着。
「皮制品店的阿世,还染成黄色的条纹耶。好像老虎啊。」
那个叫阿世的人应该是做挑染吧。总之,就是像这样杂然纷嚷的聚会,小翠似乎也知道自己是紧张过度了,之后也以较轻松的心情来点茶。不稳则以辅助者的身分坐在旁边。
「好漂亮的和果子啊。带点淡淡的樱花色,却是做成菊花的形状。」
每个人拿到甜点后,一定会发出赞叹声。浑身散发威严坐在那儿的不稳不禁微微转动了身子。当然,那是他亲手做的。那是以白豆馅和求肥混合揉捏制成的和果子,虽说它的外形明明只是单纯的圆形而已,但用木片压上几道沟痕后,便漂亮地模拟出菊花花瓣的模样。
「是『着棉』吧。将棉花盖在菊花上头,静置一晚,对吗?不稳和尚。」
「是的,正是如此。翌日清晨,将渗入菊花露水与香味的棉花拿来擦拭肌肤,相传有回复青春的效果呢。在源氏物语中,就有写到光源氏和紫之上每年都一起使用着棉。」
「那这么说来,这上头显得蓬松柔软的白色装饰,是代表棉花吗?」
「白菊会用黄棉,红菊配上白棉,黄菊则配上红棉,似乎已是常态了。」
「为什么这么做可以回复青春呢?」
不稳开始讲起「菊慈童」的故事。菊慈童是在中国传说中因为喝了菊花精露而活到七百岁的美少年。
「祝福我们这些老人能更长寿,这份心意真不知该说是令人感谢、还是让人为难呐。」
故意装出困扰表情的老爷爷这么说着,大厅里马上喧嚷成一片。
「不不不,看来还不只这样子呀。呐,不稳和尚,这个煮水锅是阿弥陀堂釜对吧?」
「是的,正是如此。」
「你们看看,我没说错吧。这个不稳和尚啊,又给我们吃荞麦面,又给我们吃着棉和果子,但可不只是叫我们要长命百岁喔。为了那些差不多该驾鹤西归的人,还切切实实地连阿弥陀佛都准备好了呐。」
不稳虽然并没有算计到这种程度,但被对方这么一讲,不禁觉得挺有道理,还若有所悟地点着头。
「不管是三途川(注42)的这一头还是那一边,高兴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罗!」
虽然还一边烹着茶,但连小翠都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「小翠,很累了吧?换东同学去帮忙点茶吧。」
不稳悄悄地朝两人搭话。客人约有十五、六位吧,小翠一直坐在点前席上继续不断泡茶。众人应该会想再多喝一轮的茶。
「不行不行,这我实在是做不来。」
「只是把热水倒在茶粉上,再挥动茶筅而已。这么种小事应该做得来吧。流派作法风格那一类的事都不必在意。请代替她上场点茶吧。」
因为小翠平时对大量点茶这种事并不习惯,手掌果然已经显得摇摇晃晃,看起来很辛苦。实在是没办法了,游马只好走到她旁边,小翠用「得救了!」的表情站了起来,将茶道用的小绸巾交给他接手。
「把茶杯洗一洗擦一擦,再冲好茶就行啦。我去拿新的茶巾来。」
小声这么说完后,便退到水屋里去了。在他们一来一往之间,老人们的对话也持续进行着。
「鱼正爷也真是的,竟然就这样走掉了。」
鱼正爷指的就是前几日叫不稳去主持葬礼那户人家的老爷爷。于三条通经营鲜鱼铺很久了,大约在十年前收了起来,并且在店铺附近的家宅与长男一家共同生活。虽然年龄已经快要八十岁了,身体状况却在今年五月急转直下,反复入院、出院的最后,还是在五日前撒手人寰。
「他老婆一个人被丢下,一定很寂寞吧。今天也有试着去邀她来,果然还是不行,毕竟头七都还没过,没办法的呀。」
「那位太太本来就不喜欢茶道吧。与其这么说,不如说那个家里的每个人都不喜欢茶道。鱼正爷常为这事唉声叹气呐。」
游马一边挥动着茶筅,一边听着并非自愿要听的内容。就算他仍一边唰啦唰啦地搅着茶汤,但因为老人们耳朵重听而必须大声说话,所以谈话内容他是半点也没有听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