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连东西都不肯看一眼。就算看了,也把他当作乞丐似地随便喊个一千日圆、两千日圆的价钱,游马甚至还曾一气之下说出这是德川庆喜的作品。结果古董店的老头子反倒摆出更加高傲的态度,语气冷淡地说:「是喔?那你拿去名古屋卖啊,价钱会比较高喔。」对德川家的威权丝毫不表敬畏。
现在回想起来,东京的古玩店真是明朗而率直。虽然觉得他们向家里告状一事颇卑鄙,但不管是对德川家还是友卫家,都摆出五体投地的尊敬态度。
虽已被气的一肚子火,还是走进了另一家店舖,这里的老板看起来很亲切,先是「这茶杓真是太棒太好了」地大力夸赞,才表示在京都使用德川家的茶杓似乎不太得宜,还是拿到纪州或是水户一带去比较好,接着又说「您看看这个如何」,将放在玻璃柜里的茶杓拿给他看。他看到茶杓旁放着用自来水笔写的小牌子,上头写着「传宫本武藏作」,顿时觉得一切都愚蠢至极。
好不容易才有的舒爽气氛下,竟想起这种无聊的事。他像是要忘掉讨厌的事情般摇了摇头。
鸭川真是个奇妙的地方,从上往下看过去,不管是这边的河岸还是那边的河岸,人影都是两两成双地并排在一块儿。像是事先说好似地以等距为间隔,游马以摩斯密码般的节奏一对两对、一对两对地数过去。那些情侣每个看起来都跟自己年纪差不多。应该是大学生吧。不必担心钱的问题又拥有恋人,大家都过着轻松自在的每一天。真让人羡慕。反过来想想,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呀?
当下他又想起另一个和现今情境十分吻合的歌。「那天 每个朋友 看起来都比我优秀……」记得是这样开头的一首歌,但之后的歌词忘了。每个朋友,每个朋友都比我优秀……不,没这回事,才不会羡慕他们呢。要是遵照父母亲的指示,乖乖去考场的话,应该已经考上某间学校,自己在这时已经是那群人之中的一个吧。这种事根本不值得羡慕。就是因为对这种事不层一顾,所以现在才能这么自由自在地眺望着蓝天啊。
话虽然这么说,但反正都同样是要看着京都的天空,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个大学生、领取零用钱,才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吧。
钱啊,钱。钱,钱。看来人类这种生物,就算只是活着,似乎还是不能没有钱。比小狗小猫还要不自由。茶杓卖不掉。昨天虽然也试着问过幸麿,但他只是安抚他,要他暂时将东西留在身边而已。卖不掉的话,除了去工作之外就没别的办法了……
在他压抑叹气冲动、抬起目光之时,看到在桥上往来交错的人潮当中,有个独自而立的人物。是个托钵僧。在京都的街道来回走动时,会看到舞妓,会看到像弁庆一样的修验道大叔,况且昨晚还认识了一位像平安时代贵族的朋友,所以区区一个托钵僧是不会让他觉得惊讶的。游马拍拍屁股站起身来,将脚踏车牵上铺砖行人步道,一边频频望向那名僧人,一边缓慢地从他前面经过。僧人头戴草笠,身着黑色僧衣。就这么只是站着而已。
过了桥后,他突然奋力踩着脚踏车,以全速飞奔而去。
「不稳住持,不稳住持。」
他将脚踏车停在寺院境内,到处找不稳的身影。人不在外头。跑到昨天茶室那儿偷看一下,果然还是没看到人。打开自宅部分的玄关门,高声喊着:「不稳住持在不在呀?」这下不稳才终于现身了。
「有什么事吗?」
「不稳住持,你有没有托钵用的道具?」
「托钵?那当然有啊。」
「请借给我。」
「咦?为什么?」
「当然是要去托钵啊。」
「……」
不稳当然不会认为这个蓝发少年的宗教之心在一夜间突然觉醒。他望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游马,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之后,怀疑地问他是不是现在就要?
「很急很急,拜托你了。」
不稳从某处拿出衣服和护腿脚绊,排列在外廊上。连竹编的圆笠都有,游马掩不住嘴角的笑意,心中想着:对对对,就是要这个。不稳像是要拿出来曝晒驱虫似地,将东西一一展开排列,忽地又抬起头,问他昨晚的茶会如何?
「您知道掬茶的意思是什么吗?」
「意思……是不太明白啦,但那个叫六条什么的女性应该很开心吧。因为,有像我们四个这么棒的男人为她祈祷,供养的效果应该……挺不赖的吧?」
不稳看起来很满意,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而低下头。
「我是这样想的,人家说『掬茶一杯』,是否也能说是『救茶一杯』呢?当然就如你所说的一样,昨晚在无意之中,变成将女性从爱情的执著中拯救出来的形势,但不只是这样而已,众宾客们的心不也是从某种形态当中解放并获得救赎了吗?至少对身为僧侣的在下而言,茶就应该是这样的存在。当然,首先自己也得先获得救赎才行。」
游马拿这种艰深难解的事情没辄。真要说的话,他甚至还觉得越是钻研茶道,人就越被束缚在里头。友卫家虽然是茶道的宗家,宅邸腹地却很狭小,门徒们修习茶道的空间和家人的生活空间非常接近。像是在窗边发呆的时候,就常听得到来练习的人们谈话声。大概都是些那样做不行、这样做才对之类的对话。
会知道友卫家的茶杓是不得了的宝物这件事,也是某个音量特别大的大叔,在对刚入门的某个初学者讲解茶杓的拿法时「偶然听到的。那是很高价的茶杓,不能像那样用手乱摸乱抓」,他如此斥责对方。「这根茶杓最少也值上百万日圆,其中最贵的甚至能买下东京都心的大楼公寓」,大叔高声地公开这么说,比起那位被骂的新进门生,游马反倒还比较惊讶。
不过游马大致上也知道要看状况,所以目前还是乖乖装出一副有同感的样子,顺着不稳的话做回应。我昨天也和大家一同参与后,有了不少感触,决定要尝试托钵一事,也不能说完全和昨晚的茶会脱不了干系……
「茶杓是否能拯救地球,这我是不晓得啦,但总而言之,看来茶杓现在是救不了我了,既然这样,我就去托个钵,试着自救看看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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