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是猪濑先生。他认为必须阻止『消除他人记忆』的行为,他说记忆使者或许认为自己是正义使者,实际上或许确实没错,但也不能因此而任由她为所欲为;消除记忆并非解决之道,应该思考正确的解决方法,像是接受现实,靠自己的力量跨越难关。」
猪濑说的话再正确不过。
但是,夏生即使理智上理解,却无法认同他所说的话。
「如果我具有消除他人记忆的能力,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接受许多人的委托,主动帮助有困难的人……但是,如果朋友碰到困难,我会选择帮助朋友,可能不会想到必须靠自己跨越难关而袖手旁观吧。我不认为帮助自己有能力帮助的对象是不好的事。」
即使那不是正确的事。
人无法永远让自己做出正确的事。纵然知道必须面对困难,有时候也会想要逃离一切。
在那种情况下,她不认为向那样的人伸出援手是坏事。相反的,她可以感同身受。
「所以我不认为记忆使者使错了,应该阻止她。但是,我好像有点明白猪濑先生说『记忆使者很危险』这句话的意思了。」
猪濑也一再强调,他不认为记忆使者是罪恶的存在。
或许他说「为了记忆使者好,必须阻止她才行」的说法是为了说服她的权宜之计──至少这句话对她起了作用。
「被消除的记忆将永远无法恢复,那是非常可怕的事吧?一旦犯了错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,对委托人来说、对记忆使者来说,都是非常可怕的事。记忆不是一个人可以独自创造的东西,所以也会影响到周围的人。消除记忆可能会深深伤害到某个人,但事后察觉也来不及了。」
茶杯里的茶只剩下一半左右,夏生用双手包覆仍然温热的茶杯,拇指摩娑薄薄的杯缘。
这套绘有鲜花图案、只在客人来访时才会拿出来使用的茶杯与茶碟,比夏生平常使用的杯子还要纤细,彷佛稍微用力就会捏破。
夏生边思考边缓缓地说:
「猪濑先生认为,如果记忆使者还没有察觉这件事……大概还没有察觉,所以他想要跟记忆使者见面,告诉她这些话。我明白猪濑先生的想法……也认为他是正确的──如果与记忆使者见面不是为了责备她,而是警告她、提醒她,以避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的话……」
倘若这是猪濑的目的,她愿意协助他。但是,她不想为了做出正确的事而让自己身历险境。假使她协助猪濑会触怒记忆使者,被她消除自己的记忆,她宁愿袖手旁观。她不想为了不知名的某人冒这么大的风险,这是她的真心话。即使这种想法很自私,那也是她。
(但是,如果记忆使者是芽衣子……)
如果是为了不让芽衣子受伤,她甘愿冒这种风险。
向真希倾诉的时候,夏生觉得自己的想法也逐渐成形。
「我只是打个比方,如果记忆使者就是你身边的人,你打算怎么做?比方说,如果像猪濑先生所说的一样,芽衣子就是记忆使者的话,你会怎么办?」
真希彷佛看穿夏生心中想的是谁似地说道。
夏生的目光游移。
她再三强调芽衣子绝对不可能是记忆使者。虽然她对此深信不疑,但中途她开始觉得这些话彷佛都只是在说服她自己。芽衣子是记忆使者的可能性一直隐藏在她的脑海某处。
然而,深究这个可能性宛如背叛芽衣子,所以她一直逃避,不愿去思考。
「芽衣子……很讨厌敷衍和说谎,所以我很难想像她欺骗我……」
真希对含糊其辞的夏生说自己只是打个比方,然后微笑著将杯子凑近嘴巴。
「就算你们的感情再好,也有不能向对方坦承的事吧?不想被对方讨厌,所以不愿意被知道的事就不会特地说出来。」
这种心情夏生也能理解。
因为不想被讨厌而有所隐瞒,心中也会产生罪恶感。如果芽衣子有天大的秘密隐瞒她,芽衣子应该也会产生和她一样的心情。
「我绝对不会讨厌芽衣子。」
「嗯。但是,芽衣子可能无法像你一样有自信。」
真希没有否定夏生所说的任何一句话,而是委婉地说:
「一旦说谎,为了圆谎就必须撒第二个谎言。撒谎本身就会产生罪恶感和新的隐瞒……有时正因为对方对自己很重要,所以才无法说出实话;并不是不相信对方,而是害怕失去对方。」
真希把茶杯放回茶碟,垂下双眼,眼睫毛的影子落在她的脸颊上。
「害怕说出实话会让对方幻灭,伤害到对方。当然,这些只是假设性的话,不过……我好像可以明白。你有什么想法?假如你一直觉得自己必须保护的童年玩伴其实有很多事隐瞒著你、欺骗你,在你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消除你的记忆,你不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、对她感到愤怒吗?她知道你一定会对她失望和愤怒,所以才不敢说出口。」
虽然真希说这只是假设性的话,但她却垂下目光,露出夏生从未看过的表情。
彷佛怀抱秘密的是她自己一样,不安,但近似死心的神情。
如果芽衣子露出这种表情,她应该会很生气吧?倘若芽衣子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是不敢对她说出实话,她会更加火冒三丈。
「我……我当然会很生气呀,气她为什么不跟我商量。」
所以夏生坦率地说出心中的话。
她无法想像芽衣子会对她说谎,而且为了圆谎又撒了更多的谎。但是,若芽衣子非得这么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