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,好久不见。」
球谷面向墙壁,压抑高亢的心情,后方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。
他回过头去,看到一名穿西装的男人站在他身后,男人打了一条品味不佳的领带。
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男人,却想不起来。对方没有递给他名片,表示他们以前见过面,但至少不是最近在工作上有所往来的人。
「今天你父母没有来吗?」
球谷的父亲是拥有米其林星等餐厅的经营者,现在已经几乎没有在电视或餐厅露脸。不过,他以前是名气更胜球谷的厨师,现在在各界都很吃得开,富有,也具有影响力。
球谷心想,自己大概是在和父亲相关的某个活动上与这个男人打过照面吧。
其实男人根本不在乎年轻厨师,他只是想要跟他父亲攀关系而已。
球谷内心感到厌烦,但表面上还是笑容可掬地应对。
这样的人比比皆是。球谷虽然不悦,但也早已习以为常。
小时候……在十五年前获奖,开始上电视之后,这种事就成为家常便饭。
时至今日,球谷本身的名气越来越大,别人当他的面提起父亲名字的次数越来越少,但对他的料理不感兴趣的人别有居心地接近他的现象仍然没有改变,只是目的不一,有的是为了他父亲的名气,有的是为了他的知名度和收视率。
事到如今,他也不会为此感到失望。
即使做出美味的料理也不一定会得到认可,要说居心叵测,球谷本身也不例外。
还没有品尝就说可以写出好报导的记者,没有吃过他的料理就邀请他上节目的制作人──球谷一直在利用他们,所以彼此只是在互相利用。
(从小我身边就围绕著这样的人,害我长大后个性变得越来越扭曲。)
他早已习惯用表面的笑容来回应表面的赞美,只要接受这一点,就不会感到气愤,也不会一再受伤。
只是,相对的,他可能也失去了一些东西。
公开批评他是轻浮年轻人的知名厨师,实际来到他的餐厅品尝料理后对他赞不绝口时,让他心中充满喜悦。然而,一想到对方可能是顾忌父亲才言不由衷,他就无法真心感到欣喜。
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愚蠢。不管旁人怎么说,他只要相信自己身为厨师的实力跟舌头就行了。只要自信满满地创作自己的料理,就不需在意周遭人对他的评价,也无关相信或不相信。
他明明知道却做不到。
他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,非常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,却无法打从心底相信任何对他的赞美。
那是十五年前的比赛会场上施加在他身上的诅咒。
然而,对那个宛如小种子的肇因洒水培育的,毫无疑问地就是他自己。
球谷和来攀谈的男人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,随口敷衍他,然后佯装在宾客里发现认识的人。
在脱身时,他找到宴会的主办人,所以顺便和主办人寒暄。
如此一来,该尽的礼数都尽了。一想到随时都可以离开,他的心情便轻松不少。
他不讨厌盛大的筵席,也很擅长摆出虚伪的笑容,但那不代表他不会对此感到疲惫,当自己不是主角时尤其疲累。
(还是不要待太久,早点回去好了。)
球谷从侍者手中接过白酒的酒杯,吃著开胃小菜,不著痕迹地伸展脖子外侧的肌肉。
饭店自助餐的料理只能说差强人意,他本来就没有抱持太多期待,不过酒的味道还不赖,所以他对这场宴会的餐饮还算满意。
话说回来,砥上怎么不见了?
砥上看起来似乎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,所以可能早就打道回府了吧?
「啊,是球谷柊。」
球谷在喝第二口酒时,听见有人直呼他的全名。
那个声音听起来不怀好意,感觉上不是对著球谷呼喊,而是在宾客之中偶然发现他而忍不住叫出口。
(连先生都不加!)
他在路上经常遇到直呼他全名的路人,但在这种宴会的场合倒是很少遇到。球谷心想,自己大可不必理会对方,不过既然对方都叫他了,他就用灿烂的笑容来回敬对方吧。他在心中做好盘算,转过身去──拿在左手的高脚杯顺势撞到站在他后方的某人的胸口。
(啊!)
白酒溅洒出来。
球谷想重新拿好快要从手中滑落的酒杯,却因为手上戴的戒指而没有接稳。
酒杯倾斜,里面的酒不是溅洒,而是几乎全泼在对方西装的右侧腹上。
(不会吧?)
太丢脸了!沉稳潇洒的厨房贵公子居然出这种洋相。
球谷抬起头来想向对方道歉,却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全身冻结。
他和一脸惊讶的砥上征一四目相交。
(偏偏是他!)
球谷觉得彷佛听见自己血液被抽乾的声音。
「……唔!」
「征一先生!您没事吧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