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茶杯拿近嘴边。
外村心想好像要再倒一杯绿茶,一边听著高原的话。
「什么时候会知道呢?」
「大概是我死了以后吧。」
「……」
「放心,虽然我不能自己确认,但我已经做好万一不行时的准备了。」
「准备……吗?」
高原没有回答,低垂著睫毛微微眯细眼睛。
考虑到高原的状况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,但他常常会像这样露出不符合年龄的超然神情。
高原突然抬起头,笑嘻嘻地说:「这个荻饼真好吃。」
这是暗示外村不要再继续追究下去了。外村无可奈何地放弃,他吐了一口气,放松僵硬用力的肩膀。
外村不想让高原觉得连自己都需要记忆使者。
「还有喔。」
「那我再吃一个好了。」
外村拿走空盘走向厨房。
「彼岸节啊,是不是死掉的人的魂魄会回来啊?」
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外村不禁停下脚步──与他的意志相反,身体彷佛冻结一般动弹不得。
「啊啊搞错了,那是盂兰盆节,彼岸节是祭拜祖先吧?」
高原以一如往常温和的口气继续说:
「我和家里关系不太好,如果盂兰盆节我的魂魄回来这里,外外你不要赶我,要欢迎我喔。」
外村无法回答好或是其他话语,心想还好自己背对高原。
我去拿荻饼。外村只以屏除感情的声音说了这句话后,便逃也似地回到厨房。
最近,他发现高原的视力好像在衰退,也注意到他拿笔或筷子时手指会发抖。
外村假装没注意到高原在工作时间以外戴眼镜的时间变多了,也默默地将菜色改成不用筷子,而是可以用叉子或汤匙吃的料理。外村不会主动碰触这件事,但事实不会因此而改变。
高原察觉了,因此常常像这样说些带著「以后」含意的话,简直就像在练习一样,像是一点一滴让外村习惯一样。
外村想推倒餐柜放声大哭。
「外外,对不起。」
高原慢慢吃著第二个荻饼,开口说道。
外村不知道高原的「对不起」是什么意思而难以回答时,高原给了他一抹苦笑说:「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很过分的家伙。不过,外外记得我。就算七海忘了我,就算我不在了……」
高原眯著眼,笑著说出这些话:
「不管是我活著的样子还是死去的时候,外外你要好好看著,不要忘记喔。」
他的言外之意是「我知道喔」、「因为知道才这么做的」。
外村因而明白了那句「对不起」,包含了所有层面的意义。
泪水即将决堤。绝对不可以在这个人面前哭泣──是外村给自己订下的禁忌。大概是自己的表情太难看了,高原又微微笑著说:
「虽然有了珍惜自己到想哭的人的确是失策,但比起这,更大的失策是,有了『我喜欢』到难以笑著说再见的人吧。」
这次视线真的模糊了,外村急急忙忙咬住嘴唇。
*
高原坐在椅子上休息。天气很好,上午特有的白色日光洒进房间。
外村心想日光直射会不会对身体有害呢?接著又改变想法──如果是朝阳应该没问题吧?反而应该是完全没晒太阳对身体才比较不好吧。
外村烦恼著该不该叫醒高原。
太热的话他会自己起来吧?高原又不是小孩子了,自己也只是个帮佣而已。尽管这么想,外村依旧十分在意,忍不住一直看著高原。
高原的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失去血色的呢?他的脸颊非常苍白。
高原的轮廓模糊得像是要被晨光融化一般,外村开始害怕高原似乎会就这样消失。
「……律师。」
不可能消失。
明知道不可能有这种事却仍然害怕。外村以上扬的声音呼唤高原后,高原悠悠地睁开双眼。
外村吐了一口气,放下心来。
对这种理所当然的事而放心的自己很奇怪,他刚刚在怕什么呢?
「你等一下也要工作吧?请起来吧,我去泡一壶醒神的茶。」
「……嗯~~」
高原坐著伸懒腰,喀啦喀啦地活动脖子。
「……不用泡茶了,我要走了。」
高原随意地以单手撑住椅背,起身走了出去。
「律师?」
「我走啰~」
高原轻快地挥挥单手,开门走出去。外村发现高原的西装外套还挂著,慌慌张张从衣架上取下外套追在他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