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露出锐利眼神要求说明的苍一郎,晴微微皱起眉头。这时,待在店内深处的女店员来向大东报告有人打电话来,大东跟她确认过对方是谁后,要女店员向对方表示自己晚点会回电。
听到两人的对话,没有预约就来拜访的晴,面带歉意地开口告辞。身为名店老板的大东自然非常忙碌,光是能占用他这么多时间就让人非常感谢了。晴一开口道歉,大东就表示必须道歉的是自己才对。
「我真的没有想到会给身为孙子的你添麻烦。东亚银行那边就由我来……」
「不会,我也很在意仁清的事情……而且眼前的情况算是骑虎难下,我会继续调查一段时间,也绝对不会泄漏大东先生说过的话。」
再次表示自己会保守秘密后,晴从位子上起身并催促苍一郎也起来,接著向大东深深一鞠躬道别。晴用眼神向打算说些什么的苍一郎示意晚点再说,两人朝门口走去。
「当时……」
跟著出来目送他们离开的大东,突然对著晴走到店外的背影开口。觉得意外的晴回过身,看到大东正望向远方而不是看著他。大东露出彷佛想起往事……而且是包含著痛苦回忆在内的哀伤表情,继续自言自语。
「我还太年轻……可以说还太不成熟,无法理解像白藤先生那般手腕高超的工匠,为什么会跟井蛙堂扯上关系。不过……我现在明白正因为他是有著高明技术的工匠,才会有那种业障般的东西……所以我对于跟白藤先生是以那种形式分道扬镳感到悔恨。其实……我多么希望今天找上门来的人是你的祖父。」
「……」
久未见面的大东,在样貌上有著不可能单纯是因为年老所造成的改变,因而在听到他说自己生过病时,晴立刻就理解了。晴边想著大病一场也许是导致大东心态改变的契机,边再次低头致意。在晴为打扰这么久而致歉后,大东也表示以后随时都能联络他。
「真要说起来,把白藤先生牵扯进来的我也有责任,所以我会尽力帮忙的。而且,你应该也很忙吧?」
「……嗯……」
「你不在日本的那段时间是去留学吗?」
大东很自然地询问,晴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。早已跟誉分道扬镳、连誉去世都不知道的大东,似乎误会晴还处于跟以前相同的环境当中。正当晴烦恼著该如何说明时,大东接著说道:
「虽然作品深受期待是很辛苦的事,不过那是只有特别的人才做得到的工作。请务必在体力充沛、人还年轻的时候多创作一些……」
「我已经放弃了。」
眼看在思考该怎么说时机会就要溜走了,晴便像是要吐露感情般简短地说道。大东似乎无法立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,露出讶异的表情歪著头。晴吸了一口气后,用低沉的声音重复一次。
「我放弃……雕刻了。」
在大东还会来白藤家拜访时,晴是艺术大学雕刻系的学生,而且是将来备受期待的新星,被评为百年难得一见的逸材,就连大东也听过这件事。
「为什么?」
面对表情僵硬地询问的大东,晴露出困惑的表情,说出他向每个知道他过去的人所用的藉口:
「我变得无法随心所欲地雕刻……这样实在太难受了。」
那是拥有才能之人的纤细世界。大东也很清楚这件事,所以只回应一句「这样啊」就没有再说下去。大东道歉说「抱歉说了多余的话」,晴立即表示「没这回事」并再次低头致意。
看著大东走回店里,晴朝苍一郎所在的方向转身。看著苍一郎一脸不悦地站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,晴轻轻叹一口气。虽然知道必须解答苍一郎的疑问,但是晴也很难主动开口,最后只说了「走吧」。
大概是听到晴跟大东的对话,让苍一郎也很迷惘该如何开口。而且苍一郎很清楚,晴很不擅长应对别人询问他为什么要放弃雕刻这件事。当保持沉默的两人即将走到赤坂见附站时,苍一郎总算提出问题。
「……你们说爷爷跟井蛙堂『准备』的物品是怎么一回事?难道……是指爷爷有插手赝品的制作吗?」
「……」
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了。晴在小野崎家的仓库看到井蛙堂这个名字时,模样为什么会怪怪的……还有你为什么会不想跟这件事扯上关系……因为你很清楚爷爷究竟做过什么事,对吧?」
「……」
「晴。」
晴能清楚听见苍一郎从后方传来的声音。即使大东在对话时避免提及「假货」和「赝品」等字句,但从对话听来依然能理解是那个意思。虽然在某些方面颇为散漫,但苍一郎并不是笨蛋。
晴深深叹一口气,停下脚步转头面对苍一郎。苍一郎也站在原地直视著晴,他的表情非常认真,让晴无法用一句「与你无关」打发他。
「因为你很仰慕爷爷,我实在不想告诉你这件事,也不想让你过来这里。」
「为什么……为什么爷爷要做这种事?为了钱吗?」
「不是。」
晴对一脸无法理解的苍一郎摇摇头,同时想起大东刚刚说过的话。确实,那对誉来说或许是无法抗拒的业障。除了制作出品质优良的五斗柜,誉也在帮忙制作能骗过眼光高超之人的赝品。如果要说哪一边能让他得到满足感,那肯定是后者。
一旦感受过那种悖德的快感,就再也无法放手了。对于能因此感到快乐的人来说,更是如此。誉和晴虽然有血缘关系,在这点上却不同。而誉虽然不喜欢自己这种个性,却没有跟井蛙堂断绝往来。
直到发生了最关键的那件事为止。
「爷爷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