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话题还是令人尴尬。
矢岛今天也迟到了。虽然迟到的不是我,我却胆战心惊,然后怨恨起她来。昨天我才碰到那种事,拜托她不要又惹教授不高兴好吗?然而教授并没有警告她,只是淡淡地继续上课。
下课的时候,矢岛和其他学生一边嬉闹一边收拾东西时,教授出声唤道「矢岛同学」。
来了。
我预期到接下来的紧张时刻,忍不住屏住呼吸,教授说了:
「你最近常迟到,要准时来上课啊。」
「啊,好~」
矢岛尴尬地苦笑,点了点头行礼。然后她就这样别开脸去,准备和其他同学离开。教授也没有再叫住她,转开视线。
我愣住,内心无法处理刚才那一眨眼就结束的对话。准备离开讲台的教授虽然没有看我,但显然意识到我。
他已经满足了。
昨天对我发泄一通,得到满足,今天他已经不再把迟到当成问题了。然而还是叮咛了一下矢岛,是因为顾忌我的目光。
好不甘心。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。因为我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没道理。发现老师的缺点,一一点出来抨击的稚气,我的内在已经没留下半点了。老师说穿了也不过是人。
忽然间我听到:「这太说不过去了吧?」我以为我在无意识中把话给说出口了,连忙抬头,可是声音不是我发出的,而是站起来直盯着坂下教授的雄大说的。
我吃惊,哑然。直到这一刻以前,雄大对教授来说,应该只是众多的学生之一。雄大不是不认真的学生,但他因为把考医学系摆在第一位,所以从来没有认真投入正课的研究内容。不论是好是坏,雄大都没能引起教授的注意。
「雄大。」声音来到喉边,实际上我却没有勇气叫他。坂下教授发现那句话是针对他,讶异地蹙起眉头:
「什么东西说不过去?」
「老师警告迟到的方式。圾下老师昨天晚上特地打电话给二木同学,为迟到的事骂了她将近一个小时对吧?相较之下,老师刚才对矢岛同学的提醒会不会太轻了点?」
矢岛她们在教室门口停步看向这里。坂下老师的脸一眨眼涨得通红。他神色凌厉地瞥了我一眼。
「听说老师把教师和学生的关系比喻为契约,那么这个契约应该要对在场的每一个学生平等发挥效力才对吧?……虽然我不知道骂学生算是偏心,还是不骂学生才算偏心。」
雄大的语气宛如陈违自明之理般头头是道,顺理成章。
成为学生瞩目焦点的教授不悦地撇下一句「够了」,然后顺便似地说:「矢岛同学,等下到教师室来一下。」
教授离开以后,矢岛和其他学生走过来我这里。矢岛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,而是担心地问我:「刚才羽根木说的是真的吗?」我微微点头。「老师怎么那样啊?真过分。」有人说。
「什么跟什么,那等于是二木代表我们挨老师骂了不是吗?只有二木一个人被骂,太可怜了。」
我处在一股奇妙的浮游感中,回应着这些声音:我没事,没关系,我没放在心上。
「啊,真讨厌,我也得去挨顿骂了。」矢岛喃喃道,有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:「你是真的迟到得太夸张了啦。」
我听到一个男同学说:「你好敢哟。」这时雄大也没说什么,只是偏着头说:「会吗?」他对老师的指正,并不是出于任何心机或目的。他以惊人的坦荡,活在洁癖的世界里。
「刚才谢谢你。」
离开教室后我说,雄大淡淡地微笑。他似乎连自己夸张地回护了我的自觉都没有。他只说:「因为我觉得老师那样太说不过去了。」
虽然雄大跟我同年,我却觉得他像个弟弟。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听人说他形容我「像自己的妹妹」,感到意外极了。或许我们对彼此的看法就是这样的。
5
雄大没办法毕业,是他自己的责任。
升上大学四年级,周围更热中于讨论出路的时候,雄大又跟父母起冲突了。毕业课题的问题越加具体,他就越坚持要立刻休学准备考试。不是只差一年了吗?不是说好等毕业再应考吗?父亲试着说服,雄大对着电话粗声怒吼:
「可是弄毕业课题需要非比寻常的劳力啊!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人生不需要的事情上!」
父母不同意他休学,雄大很不高兴。「我今年就要报考医学系。」他说,把毕业课题的准备丢在一旁,报复父母似地更加投入应考准备。
「只要有东西交出去,就可以毕业吧?反正我要去读医学系,现在工学系的毕业成绩不好也无所谓。」
他的正论只能在他狭隘的常识和经验里发挥功能,我劝他应该认真准备毕业课题才对,却被他忽视了。
我在任教于故乡群马县国中的母亲建议下,参加了母亲朋友任职的私立高中教员录用考试。
我并不是放弃了迟迟无法萌芽的插画家之路。其实我原本打算现在开始拼命念书考研究所的。只要进了研究所,得到学生身分的保障,我觉得就可以拿它来当继续画插图的理由。
母亲开出条件,要我先去考考看,如果没考上那所高中的教职,上研究所的学费可以再看看。
美术教师的证书,我一上大学就自己修课设法取得了,希望能在将来加一点分。我在大学市内的合作学校与立场相同的学生进行教育实习。实习的那个月,对于平常懒散惯了的我这个学生来说相当难熬。
为了杂务和教材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