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在教授心里,就我一个人符合了他印象中的典型样板。从这个意义来说,圾下老师是个很学者的人。
「不怕酒也不怕烟,而且总是在跟男生议论某些话题,二木同学真是厉害。」
聚餐时我听到教授高兴地这么说,心想原来在老师心目中我是那个样子的,决定让这个印象就这样维持下去。实际上扣掉研究和实习,我在研究室几乎没有跟除了雄大以外的男生私底下说过话。
「坂下老师把二木当成爱徒罗。」
「二木,昨天发的资料信封袋里面,有没有教授家的备份钥匙?没事吧?」
其他同学常这样调侃我,但大家的语气都很轻松。教授还单身,但个性认真到了极点,是那种除了做研究和学问以外,对其他事情都没兴趣的类型。
坂下教授不知道我和雄大交往的事。或许一直到最后都不晓得。这在学生之间是公然的事实,但学生在教师面前巧妙地隐瞒自己的关系,视揭发为禁忌的气氛,一直到高中都是如此,大学也没有什么不同。
三年级近尾声的时候,学生的话题大半都被研究所考试和求职活动占据了。每次听到同学穿着套装去拜访哪里的毕业学长姐、去索取资料的话题,我就想掩住耳朵。一想到学生生活早已过了折返点,我就觉得快要窒息,逃避似地投入绘画。
「个性太强烈了。」也是这个时候,我毛遂自荐送插图去出版社时,被编辑这么批评。
我视为画风长处的笔触,被看作是会引来好恶两极评价的特殊作风。编辑说,要成为一个全方位插画家,这是个致命伤。
我不服输地卯起劲来,画出极力压抑编辑指出的独特作风的画作,然而完成一看,却是毫无特色、空洞的庸俗作品。继续画图渐渐让我感到痛苦。可是我没有其他长才了。我不断地重复单调的作业,画出一幅又一幅作品,这个时期也是我人生中最拼命推销自己的画作的时候。
就在这个时候,教授打电话来了。
「二木同学,你这阵子偶尔会迟到对吧?你是什么意思?」
以为肯定没什么事而接起的电话却传来冰冷的声音,我面色苍白。被同学说是教授的爱徒,一直是模范生的我,只是这样就吓得仿佛天地倒转过来。脑中一片晕眩。
迟到的不只我一个。
坂下研究室的风气原本就很随便,一方面也是因为要考研究所的学生没有其他研究室那么多,已经开始求职活动的三、四年级生,很多人课都开始了才进教室。
像今天,我坐下以后,课都上完一半了,矢岛她们才两个女生一起进教室。——坂下老师也像这样打电话给她们吗?
过去不断被贴上的「爱徒」标签,让我背脊发冷并剥落下来。老师一定只打电话给我一个人。「爱徒」就是这个意思。
用力忍住想要辩解的冲动说出来的「对不起」听起来好遥远。
「这阵子我忙着求职活动,结果迟到了……。真的对不起。以后我会注意。」
「我不是想听对不起还是抱歉,我是问你是什么意思?」
「我想我利用了老师对我的关照……」
「这样我很累你知道吗?要是有人晚到,我不是又得再重讲一次前面讲过的内容吗?」
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喝醉了。或许是在晚酌的时候喝着喝着,突然再也无法压抑先前一直忍耐的气愤了吧。
「你在大学以外要做什么都没关系,但我的课要确实遵守时间过来,这是我跟大学还有你之间的契约吧?我也是像这样在过去各种竞争中脱颖而出,走到现在这一步的。」
我听着论点偏离,没完没了的牢骚,一个劲儿「是、是」地应着声,明明对方又看不见,却不断地点头答应。我觉得丢脸极了,都快哭出来了。
「我也会提醒你之外的其他同学。总之你今后要留意。」
这时电话另一头的教授不知为何突然笑了。那甚至不是为了缓和尴尬,而是「嘿嘿嘿嘿嘿」,不小心泄露出来般的迈遢笑声。一想像起那松垮的嘴巴,明明过去不管被任何人调侃都没有动过那样的念头,现在我却突然在教授身上感觉到浓烈的男性气味。
我挂了电话。因为打击太大,完全提不起劲做任何事了。桌上吃到一半的蕃茄罐头炖鸡肉显得滑稽,连一口都不想动了。
那天我把发生的事原封不动地告诉来我住处的雄大。我自己也还没有整理好心情,只是想要说出口来,图个平静。听完之后,雄大一本正经地坐到我面前。
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,对你来说可能很严厉,可以吗?」
「嗯。」
「迟到是你不对。你也有错。我们研究室在这部分确实是太松散、太随便了,但迟到的确是违反礼节的行为。坂下老师的心情我可以理解。」
「嗯。」
这我自己也很明白,我想听的不是这种在伤口上撒盐的话。就是因为即使明白,我还是不晓得该如何排遗心情,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。在研究室里,雄大的确一次也没有迟到过。可是我想听的不是这种高高在上的训话。
「明天怎么办?」
在课堂上会碰到坂下老师。「像平常那样就好啦。」雄大应道,仿佛已经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,满不在乎地吃起我煮的晚饭。「有点淡。」他催道,而我连答腔的力气也没有,把酱油瓶递给他。
我极力表现得跟平常一样,不想把电话的事告诉其他同学。教授在早上的教室看到我,别有深意地微微点头,只说了声:「早。」老师什么也没说,我觉得得救了。原本我内心七上八下,担心教授过了一晚,酒醒之后会不会跑来向我道歉。即使是道歉,重新挑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