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msp;我盯着树里。知道这些传闻的附近邻居的同学父母,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律子和她的家人的?五月的运动会时,我看见他们坐在相邻的地垫上,满不在乎地与律子一家谈笑风生。
「报警了吗?」
「没有人报警。因为都是左邻右舍嘛,要是把事情闹大,不是太可怜了吗?」
树里抬头挺胸,当场摇头说。「都是左邻右舍嘛」,我觉得这种口气应该也是从大人那里学来的。
「听说小律她妈从以前就是那样。」
树里低低地说。
「在以前的学校,也是因为小律她妈偷人家东西,事情传开来,好像还被报警。结果她们只能待上一年左右,每年都得搬家。去年的球类竞赛,小律不是没来吗?」
「咦?是啊。」
我一阵心惊,点了点头。
「大概是不想碰到以前学校的同学吧。她好像换了非常多学校。」
「……不晓得优美子知不知道这件事。」
我提起优美子的名字,就像渴望清净的空气。树里说的话,还有想像中的律子的母亲,让我几乎快要窒息了。
「不晓得,不过我们打算也找个人跟她说。」
「到时候可以找我一起吗?」
「可以呀。」
我想和优美子谈谈。我觉得可以好好地用自己的话,而不是用大人那里听来的话讨论的对象,身边就只有优美子一个人。
大家都喜欢优美子,所以才想要挑律子的毛病也说不定。或许他们想把律子从优美子身边拉开。嫉妒总算找到宣泄的出口,化成了锐利的尖刺攻击律子——脑中不禁浮现这样的意象。
溜进别人家是什么样的心情?去年我家附近的笹山家把二代同堂的房子重新改建,母亲说着「请让我们参观一下,参考参考」,带我一起去看。看过客厅、浴室和厨房以后,我们被带去那一家念国中的男生书房,阿姨道歉地说:「小友,让我们看一下哟。」然后用一种对外人的客气声音介绍:「这种柜子很方便哟。」男生尴尬地把书摊开在桌上,头也不抬。阿姨说常有附近住户来参观,房间吸得一尘不染,收拾得很整洁。「真棒。」母亲点点头说,我在旁边努力不去看那个男生,心里只想快点回家。
「对了,听说小律的爸爸在风月饭店工作,是负责给人铺床什么的呢。」
树里又趁胜追击似地说,我只能应道:「这样哟。」
回到教室,律子正在座位上看书。她面无表情地低着头,瞪着打开的书页。我的心脏猛地一跳。她看也不看前面座位的我,低着头,嘴里偶尔小声嘀咕着什么,好像是在念书本上的内容。
我忍不住别开视线,心想事情曝光了。律子平常不会在午餐前的这种时间看什么书,更不会像这样喃喃自语地念书。
我沉默着,去打菜区排队领自己的营养午餐。队伍都快结束了,还没去领餐的只剩下我和树里。
律子以前也换过学校。
每次流言传开,她就转学。然后在我们学校,流言也已经越传越广了。律子就快离开这里了吗?我们没办法一起毕业了吗?我们明明跟律子说好要借她母亲的电烙铁一起制作毕业作品的。
我又想起律子母亲的脸。随口敷衍,谎称婴儿不是自己孩子的大人。明明迟早会被揭穿,瞒着我们那么一下子,又有什么意义呢?我也不懂从美贵家偷来的两千圆能做什么。她就那么缺钱吗?
简直像小孩子。
我想起律子家前面的水田泥泞。被搅得软烂的泥泞里,挤满了多到数不清的螫虾。我想起它们的夹子和硬壳散发的土味,甚至好像听到了青蛙的呱呱声,忍不住「哇」地作呕欲吐。午餐我几乎吃不下去。
4
隔天放学,律子回家以后,树里和几个女生叫我和优美子留在教室。我心想终于来了,背紧绷起来。
她们在说的时候,我一直待在优美子旁边。我甚至打定主意万一有什么状况,就要牵着她的手一起逃走。那个时候我们三个是最要好的,所以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。
可是令在场每个人都跌破眼镜的是,听完以后,优美子面不改色,只说了句:「我知道。」
众人都愣住了看她:「咦?」
优美子小巧的嘴唇在漂亮的脸蛋上微微噘起,点了点头说:
「我知道律子妈妈的事。我刚跟她变得要好的时候,我家也出过那种事,我妈妈和律子的妈妈谈过了。我妈妈叫律子的妈妈不可以再做那种事。」
我哑然无言。
从昨天开始,就是一连串令人惊讶的事,然而这是其中最让人震惊的。优美子缓缓移动视线接着说:
「我早就知道了。」
然后她静静地站起来,瞥了我一眼。看到她的眼神瞬间,我对坐在这种地方的自己感到羞耻极了。我慌忙地跟着她一起站起来,抓起书包,匆匆追上离去的她。树里她们只是傻在那里,没有人追上来。
去到走廊,穿过玄关,直到来到水田的田梗前,优美子都没有说话。不久后,她低低地开口了:
「对不起。」
优美子终于转头看我了。她脸上浮现微微的笑意,令我松了一口气。
「我一直没跟你说,对不起。我一直想告诉你的。」
「没关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