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黑之罪妃与紫之宠妃 第二章 月之忧愁

  「丁氏本姓房。是茶商女。嫁去东宫之时,收作丁家养女。」

  「皇上如此渴望这新娘啊。」

  此桩婚姻毫无政略意义。其中定有个人缘由。

  「听说皇上立太子前,与其在市井相遇。二人坠入热恋。」

  王世子与茶商千金。均是十五岁少年少女。

  「让皇上坠入热恋……定是极有魅力的女人吧。」

  「她确有绝世美貌。」

  「确有?」

  「但为人有些……不,大有瑕疵。性情极暴躁。傲慢固执、喜怒无常、任性妄为、拈酸吃醋。或许在男子眼中,这般女子才惹人爱怜,但奴婢不敢苟同。丁氏总顶撞太后娘娘,态度不逊。」

  「她与太后娘娘有过争执?」

  「没有。丁氏出身卑贱,而得太后娘娘温厚相待。可丁氏她,蒙受过分恩情却毫不感激,区区妃嫔之身,胆敢总伤太后娘娘颜面。恃宠轻侮皇后娘娘,还对皇上母君洪列王妃倨傲无礼。」

  义母李太后,生母洪列王妃。嫁与隆青便要侍奉二位阿姑。身为侧妃,亦该尊敬正妃尹氏,但丁氏对其不屑一顾。

  「本来,尚未诞下皇子,却随皇上即位册封皇贵妃,这便是错之开端。入主芳仙宫,一副后宫之主做派。那般威势,绝非今之蔡贵妃许丽妃可比。非但时常将皇上留至黎明,还怠慢朝礼,出外散步游舟。妃嫔侍妾谋求宠爱残羹,积极巴结丁氏,恒春宫日渐冷清。相反,妃嫔侍妾携礼勤去芳仙宫,终于在此开起了朝礼。受皇后娘娘责备,亦充耳不闻,遭太后娘娘处罚,即虐待奴婢撒气。若未得召陪侍龙床,便醋意大发,妨碍侍寝,甚至对皇上破口大骂,简直岂有此理。奴婢在宫中侍奉多年,从未见过那般旁若无人的皇贵妃。」

  得了太上皇申斥,隆青适当雨露均沾,但丁氏自入宫至废妃,随心所欲尽享天宠,从无哪位妃嫔,可与之比肩。

  「宠爱无人能及,于后宫为所欲为、随性弄权,竟会与人私通……原本便是水性杨花之人吗……确曾听闻有这般女人。」

  又或许,是她未能诞下子嗣?丁氏三千宠爱在一身,却并无皇子。虽有一度怀胎记录,但不幸流产。

  「总之,是个恶妇。送去冷宫之后,亦频繁假作自害,竭力引皇上注意。」

  「皇上去看过她吗?」

  「没有。皇上从未踏足冷宫。岂止如此,皇上绝口不提丁氏之名。毕竟她蒙赐过分宠爱,却辜负皇恩,罪孽深重,怕是想起她都心生不快。」

  怕是……并非如此。恐怕,并非因想起不快。而是害怕想起。埋于胸间灰烬之残存炭火,恐将复燃。

  中朝为盛凉园。历代皇帝纳凉之水榭浮于芙蓉池上。垂柳戏水,入目清凉,玉片悬檐,奏音盛昌,令人暂忘憋闷暑气。

  遮蔽烈日之屋檐下,有四名客人。

  循例寒暄后,隆青劝各位入座。随即女官奉上冷茶。出作茶点者,为冰水冷过的水晶葡萄。

  「前段日子让各位担心了,父王,母妃,皇兄,皇嫂。」

  洪列王高元炯,洪列王妃祝彩媚。隆青立作义昌帝太子后,唤二人父王母妃之机骤减。公开场合中,太上皇李太后为其父母,故仅这般私下见面,才可如此称呼二人。

  「已经能下床了?」

  父亲那磐石般手,取一粒水晶葡萄,投入口中。

  「不妨事,父王。已休息好了。」

  「你总逞能,说什么『不妨事』,简直无法相信。」

  「看来儿子很不得信任啊。」

  「那是自然。你总爱勉强。这事那事一人承受,任着性子背负辛劳。懂得放松些多好。」

  「儿子铭记在心。」

  隆青笑道,父亲见此,怀疑般看向儿子双肩。

  「肩膀单薄了些啊。懈怠锻炼了?」

  「还和做王世子时一样,每朝不欠。」

  「可你这筋肉少了。好,今后跟着我练。走,出去。」

  「快别了吧,夫君。」

  父亲正欲站起,却被母亲拉住袖。

  「这大热天练武,对身子不好。何况隆青病刚好。」

  「害感冒就是因为筋肉弱了。强身健体是第一良药。」

  「你这春天,不也因感冒病倒了吗?」

  「我练剑治好了。」

  「哎呀,是吗。烧退了却不起床,来回使唤我,没这回事?粥也是,我不喂不吃,睡前还说什么要听我唱歌。」

  「……彩媚啊,不是约定过,这话仅作为我俩的秘密吗。」

  「啊,抱歉。我一时糊涂,忘了。」

  听父亲悄声耳语,母亲慌忙以丝绸团扇掩住嘴角。

  「原来如此,母妃才是治愈父王的灵丹妙药啊。」

  想及父亲年逾花甲,犹筋骨健硕,却在病床上向母亲撒娇,不禁笑出声来。双亲一直琴瑟和鸣。父亲未娶侧妃,独宠母亲一人,诞下三儿四女。偕老同穴恰是二人之相。

  ——我也曾想成为父王这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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