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宫正是为此。不是为得皇上疼爱,而是尽力减轻皇上负担。」
「但皇贵妃,不辨己之立场,插嘴置喙,受了朕贬斥。」
「娘娘思慕皇上,才犯此过错。此事妇人中常见。太爱慕夫君,言语过火。虽绝无恶意,但将成夫妇争执之缘由。」
「真是有真情实感的意见啊。是经验之谈吧。」
隆青斜倾盖碗。冰凉龙顶茶滑下郁闷喉头。
「你都是如何应付?菜户的过火言语。」
「先隔开距离与时间,冷静头脑。冷静之后,再站在对方立场,默想她为何说出那般言语。此时放开己之感情,极为重要。目的在于始终推察对方心绪,不可看向自己。钻入她胸中,以她之眼光看事——看自己。」
色太监轻眯那翡翠般碧眼。
「如此,便能自然而然察觉,其中除了敌意,犹有他物。察觉悲伤痛苦、不安嫉妒、恋慕照拂……她想传达之物,与舌尖表现之意不同。得知此般种种,便可愈发加深彼此羁绊。」
色太监退下后,隆青拿起朱笔,默默处理政务。奏书堆积如山,无论如何批阅,亦不见折减。
——是时候了……
差不多必须让紫莲复宠了。若继续冷遇紫莲,后宫将恢复她入宫前之模样。
不,状况早已恶化。素贤妃流产一事,即其最甚者。故意选红花作毒,将芳仙宫牵缠其中。想来是何人见紫莲失宠,欲追击之。丁氏书信流出,或许亦是陷害紫莲之人所为。
欲令紫莲安定后宫,必须予之天宠。他对此理并无异议,但不愿与她照面。他并不厌恶紫莲。亦不恨她。虽不愿承认,但恐怕——是畏惧于她。她的聪明将毫不留情,揭露隆青的无数罪过。咽喉刺入真相之刃,失了反驳之力,做出奔逃之举。逃离紫莲,逃离过去,逃离己之罪孽。
自己都心生厌腻,四海天下之主皇帝,就是这般狼狈之相?
「皇上,皇后娘娘求见。」
铜迷言此,隆青命其进来。尹皇后有孕在身,移步晓和殿,实在稀奇。隆青将朱笔放于水晶笔架,前去迎接尹皇后。
「纸袍做好了,请皇上睿览。」
尹皇后使个眼色,便见皇后女官上前。女官手捧方盆,盆中盛一竹纸制小袍。纸袍染作天蓝,有如沧海,又以萱草色颜料,描出翔天之四爪金龙。
「很好。奕信穿着定合适。」
纸袍为纸制冥器之一。七月十五中元节之时,与纸钱共同焚烧,祭奠死者。纸袍之外尚有纸冠、纸鞋、纸马、纸车、纸人等等,焚此送于黄泉,祈愿故人于彼世生活富足、遂心如意。
「这边是纸点心。」
听见尹皇后提醒,另一女官奉上方盆。盆盛彩纸制成之月饼、寿桃、红菱酥、豌豆黄、青艾饼、枣糕……五颜六色甜点心形拟实物,作工精巧。样样都是奕信心爱之物。
「纸点心吗,这花样倒有趣。奕信定会高兴。」
「这是李皇贵妃主意。说不只将甜点心供在祭坛,也送去黄泉一些如何。妾告诉她奕信喜爱之物,她便做了这些惟妙惟肖的。」
「是吗,皇贵妃……难怪做得甚好。」
取之细看,便觉隐约甜香。似是亦加了香气。
「李皇贵妃交还宝冠金玺,如今禁闭蛰居。」
尹皇后令太监拿来紫莲归还之皇贵妃宝冠金玺。
「禁闭蛰居?朕不记得下过这命令。」
「是她自请于此。因为李皇贵妃犯下罪过。这是谢罪书。她说想聆听宸断,便托妾转交。」
尹皇后恭恭敬敬,献上一缄封。
隆青接过缄封,开封,取出水缥色信笺。波纹般纹样浮于纸面,温静笔迹跃其上。
文以罪妃共婧可开首,为容许凌宁妃轻举之不明赔罪,为不知分寸、出言僭越批逆龙鳞,平身低首,深表歉意。
其后如下。言因“自作孽”,皇贵妃颜面尽失,已无法统率妃嫔,维护后宫安宁。继续今之局面,徒增皇后娘娘负担。
自己不过一介染坊归宗老女,得皇太后娘娘提拔,却未能回应娘娘期待,歉疚之情溢于言表。这般狼狈模样,怎可自称芳仙宫之主,该即刻退位,移居冷宫。
今已处理身边诸事,一切准备就绪。只待迁居冷宫之圣令。惟愿皇上尽早废去尸位素餐之贱妾,迎纳新皇贵妃。时日虽短,但能侍奉皇上,实乃贱妾之无上荣誉,贱妾深表谢意。最后,衷心祈念太上皇及今上万岁,李太后及尹皇后千秋,祝愿大凯永世繁荣,以此番雅文作结。
「李皇贵妃所犯之罪绝非轻浅,但已如此深刻反省。恳请皇上,看在妾的面子上,宽恕她吧。」
尹皇后托抱着大肚子,就要跪拜,隆青慌忙止住。
「快别了。你现在怀有身孕,不能下跪。」
「不,请让妾跪。本来,即是因为妾这皇后无能,致使后宫乱作一团,令宸襟烦忧。若再废去入宫不久的李皇贵妃,则与宣扬内廷乃祸之巢窟无异。定将受官民指责,言尹氏高居国母之位,却无力监督一妃嫔。一切均是妾之愆咎。若要处罚李皇贵妃,请亦赐罚于妾。否则,妾无颜面对天下万民。」
尹皇后欲再跪,隆青拉住其手,轻轻笑道。
「看皇贵妃确已反省。就看在你的面子上,饶恕她吧。」
龙辇行于红墙之路。刚出晓和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