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msp;「没有。」
做不到,或许更恰当。
「我无法随随便便杀死终于寄寓在我体内的生命。」
紫莲向伯父挑明真相,恳请伯父将生下的孩子收作养子。伯父爽快答应,又为其能秘密生产筹措安排。
「此事必要对父亲保密。他绝不会允许我将孩子生下。也不可告诉继母。继母不会撒谎,若受父亲盘问,定无法隐藏。」
计划是她在腹部凸显之前罹病,至伯父之母家调养。已事先与对方打下招呼,生产前准备皆已齐全。
「伯父说是女孩子,我却相信是个男孩。因为,我做过养育男孩的梦。他约莫六岁,个子这么高,在内院放风筝,生龙活虎,跑来跑去……」
童子那红润面庞,及含笑之唇色,鲜明若灼烙眼底。
「我与素贤妃一样。喝了汤药之后,突然不适,于是直接……」
「……是谁做的?」
「我父亲。」
似是认定她与伯父有背德之交,怀上了不义之子。
「我说是前夫孩子,他也不愿信我。想来是我曾仰慕伯父,招致误解。伯父在彩霞染坊待不下去,回了母家染坊。」
紫莲之短见,害死了本该诞生的生命,夺去了伯父的立足之地。
「仔细想想,我真是愚不可及。我总以为自己一切做得精明,得意忘形……终于失败,失去重要之物。」
到底该如何是好,事到如今,她仍不甚了了。那时那刻,她以为如此处置,最为妥当。可就结果来看,似乎并非正确方法。
「正是中元节二日前。我哭了两晚,中元节那日烧了件纸袍,为他祭奠。那纸袍很小,特别小。转眼间,就烧得一干二净……」
青烟攀天而去,凝望之时,视野没入泪之深渊。
「我常常,梦见那孩子。听着很奇怪吧。虽不知是男是女,但很有精神。欢快笑着,用那小手,拉着我的手……」
毫无意义。丧失之物,一去不复返。
「这是吉梦。暗示不久,您的孩子就会回到娘娘身边。」
「……我也希望如此。」
陪侍龙床近半年,却毫无征兆。那孩子于紫莲,或许是最初亦是最后的亲生之子。
「女官大人说得对。这是吉梦。」
一长身男子破黑夜之薄冰而出。头戴乌纱帽,身着青花袍,上缀鹊桥补子,合乎七夕之意。此即翰林院侍讲杨忠杰。
「给皇贵妃娘娘请安。」
忠杰殷勤作揖。做派圆滑得可憎。看似彬彬有礼,真心诚意。若是初次相见,或许会令紫莲心生好感。
「不必多礼。未来的内阁大学士向我行礼,我可是不胜惶恐。」
「您这是哪里话。向您行礼那是理所当然。您可是集皇上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娘娘。」
装模作样说下几句,忠杰扬起那为女子所喜之面庞,接映星光。
「恭喜娘娘做了吉梦。」
「没必要祝贺我。就当是怨女的戏言,听个耳旁风吧。」
紫莲道句失陪,正欲离去,耳中忽而刺入忠杰叹息。
「再怎么做吉梦,皇贵妃娘娘也是独守空闺。如此可得不了皇胤。啊呀,真是可怜。」
背后响起忠杰挥展折扇之声。
芙蓉不及美人妆
水殿风来珠翠香
却恨含情掩秋扇
空悬明月待君王
他故意高吟宫怨诗,一步一步,走近前来。
「皇贵妃娘娘也想学汪婕妤,退居长信宫?」
汪婕妤为服侍燎王朝恭帝之妃嫔。因美貌才气受恭帝所爱,却被曾为歌妓的雪姐妹夺宠,侍奉皇太后所居之长信宫,寂寞度余生。
「我进退,与你何干?」
「难说无干。微臣与皇贵妃娘娘,可曾是共温枕席的关系。」
忠杰那端整眼角,刻上邪媚微笑。
「做我妻子时,你也从无身孕。」
「……有过一次。」
受了紫莲瞪视,忠杰一拍大腿,道句是啊,极尽造作。
「不过,也就那一次。巷间也有女人,像家畜那般产子,但微臣看皇贵妃娘娘并非如此。」
「不得无礼,杨侍讲。竟敢侮辱皇贵妃娘娘。」
「微臣可无意侮辱,女官大人。微臣只是说,皇贵妃娘娘身份尊贵,与终年有孕的下贱女人,该是不同。」
忠杰啪地合上折扇,夸耀般摆出愁眉苦脸。
「但在后宫,畜生肚子才受看重。真是可怜皇贵妃娘娘。」
「感谢你同情,杨侍讲。我可以失陪了吗?我说身子不适退席,若被人看见与你站着说话,定会招致不必要误会。还是说,你与我搭话,正是有此目的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