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酒宛若天汉之水,花形油炸之巧果散漾糖蜜甜香。玉箫清歌奏曲意,凤首箜篌和悠扬,霓裳羽衣翻飞起,髻间金栉拨星光。银盘载佳馔,笑声若滚铃,词咏前朝婧,谈对富机明。
宴之欢乐无穷无尽。仿若绵延至永恒。
皇贵妃之席离玉座极近,但隆青丝毫不看这边。仿佛揶揄于此,蔡贵妃及许丽妃与其中意的妹妹们频频相视。
终于到了杂剧时间。几乎年年受聘前来的煌京第一老字号剧班,聚齐得意红角儿,开演七夕传说题材之恋爱故事。
年轻男女命运般初遇,相互倾慕之时,紫莲离席。打发虚兽前去玉座,禀告身子不适,中途退席。
隆青无甚挽留之举,她便背离宴之喧嚣,走向园林大门。正欲登上门前等待之玉辇,忽被虚兽止住。
「辕与座席接合处裂了。十分危险,娘娘莫坐。」
「这可怪了……来时还好好的。」
紫莲蹙眉片刻,微微苦笑。
并非自然开裂。乃是有人故意损毁。宴席之时,几名轿夫宦官亦候在玉辇旁侧,故定是其中某人——或是全部,收了某后妃银子,动了手脚。若紫莲并未发觉,乘辇跌下,那便有了意思。皇贵妃摔下玉辇,定连浣衣局宫女,都会嘲笑三分。
此乃失宠妃嫔之日常。受众人轻侮,受众人笑弄。
虚兽安排替换肩舆之时,紫莲四处散步,打发时光。借着惜香手中彩灯,走在方砖小径上。道旁锦木似染胭脂之色。夜风轻抚颈项,紫莲仰望金天。
星之大河流于夜空。光辉若银砂纷散,令紫莲望得出神。
想来此时,牵牛织女相别一年,正欣享幽会一刻。虽试想二人之私话是何种模样,却全然想象不出。这世界,与紫莲无缘。沸腾般爱情,灼身般幽会,甘美温柔之枕边低语。
仰望天汉之时,女子该会驰思于己之牵牛。于丁氏,便是隆青。渡过鹊桥,便见他等待于此,伸出手来。
那,紫莲呢?天汉对岸,何人相待?
如此想法,令紫莲失笑。喜鹊亦不会为紫莲搭桥。毕竟川岸之上,无一人为紫莲等待。
不得爱情,令其有些寂寞,但并不觉得不幸。定是无缘吧。毕竟人生,并非给予人一切。
紫莲必需之物,并非爱情,而是天子宠爱。虚有其表即可。有名为宠爱之匣即可。便是其中空无一物,形备,即可。
「宠爱这词,真是空虚。」
一声长叹,为黑夜吞没,消失殆尽。
「虽有爱字,却离『爱』最为遥远。」
缀饰绮罗之空匣。开盖,便见镶嵌翡翠之空虚,堆积如山。
「娘娘莫灰心。皇上怒气,很快会消。」
「是啊,」紫莲答道,暗自微微苦笑。
失宠应不会长。毕竟隆青需要紫莲。并非要她这个女人,而是要她这个皇贵妃。不宠爱紫莲,便无法让紫莲维护后宫安宁。因此宸怒不日将消,紫莲再将受宠。
紫莲只需创造契机。只需事先准备,令隆青再度穿过芳仙宫大门。复宠于紫莲,是这般轻而易举。
——正因无爱,所以简单。
隆青与丁氏关系那般扭曲,只因二人之间有爱。因为彼此相爱,才对彼此犯下过错。正因爱,才不能不恨。
复宠易如反掌,即是说,紫莲成不了第二个房黛玉。
「一到这时候,我便想起来。」
「您对七夕有特殊的回忆?」
「不,不是七夕。我曾在中元节数日前……流产了。」
离婚二月后,紫莲查出有了身孕。定是前夫之子。她前去杨家商谈,对方却说夫妻之缘早断,厉然拒绝。
「你是借口身孕,想重修旧好吧。」
不过二月之前,犹为夫君的男人,浑身漾荡出脂粉香气,对紫莲奚弄嗤笑,身旁众姬妾满怀恶意,摆出造作笑颜。
「肯定是撒谎。三年怀不上孩子的女人,怎会突然怀孕。」
「真不体面。压根怀不上孩子,却假作孕妇。」
「哎呀,没准是真的呢。没准她背着老爷,私藏男人。」
「这女人如此没魅力,溜进她的卧房,世上还真有好事者?」
她早料到会如此。但她也实在愚蠢,竟抱有一丝期待。
夫家说她,怀不上孩子一文不值。那即是说,她能怀上,便有价值。她心中暗自期待,自己能被认可,是他家儿媳,他家妻子。
「被杨家轰出之后,走在回家路上,我便想着投河。」
离婚之后诞子,亦不会被认作前夫之子。会遭人风言风语,说她是与人私通,有了身孕,故被休弃。或说她品行不端,被休后立刻与男人狎昵。无论如何,紫莲将被烙上淫妇之印,遭娘家决裂。
世道并未温厚到,能容许有孕女子独活。
便是做染师为生,女子薪资亦不如男子,且遭肆意驱使。没有活路便只能再嫁,或是卖春——或是与孩子一同投河,选择少之又少。再嫁或许遇人不淑,卖春或许染上花柳病,母子共投河,与今之赴死有何区别。
「莫非,您真投河了……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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