改的罪人乃腐坏天下之毒。罚不称罪,难为兆民之表。」
一触即发般沉默,横于二人之间。
「……原来如此,朕算是懂了。」
隆青一声冷笑。
「难怪杨侍讲会休了你。」
丢下哑口无言的紫莲,夫之足音渐远。仿佛永恒诀别。
「看见你这自作聪明模样便想吐。」
过去的丈夫、杨忠杰此番言语如毒棘,扎在紫莲胸膛。
紫莲以自己嫁妆,还尽忠杰寻花问柳所借资财之时;以正妻风范,宽容对待新纳姬妾之时;不眠不休,照顾烂醉如泥的忠杰之时。每当紫莲行动为夫着想,必令忠杰眉头紧锁,一脸不快。
她不知自己有何过错。她总在尽职尽责。即便不受感谢,即便不得褒扬,即便遭人中伤,即便被人嘲笑,亦毫无怨言,言行合乎本分,处处谨慎。
然而,却不得夫君理解。便是受一切人恶骂,只要能得夫君理解,她便满足,可是。
她不会开口索爱。毕竟情发于自然。强取豪夺亦将一无所获。若他有心爱女人,那宠爱她便好。疼惜宠溺,夜夜拥其入眠便好。将绝不为紫莲所见之神情,展现于她,以紫莲从未听闻之温柔,低语枕边私话,耽溺于专属二人之蜜月便好。
紫莲希求之物,并非夫君之爱,而是理解。并非宠爱,而是评价。希望作为妻子,作为伴侣,作为共步人生之盟友,能得他之认可。
连这都是痴心妄想。紫莲岂止不得夫君之爱,甚至不许并立夫君身旁。
——而且这,并非过去之事。
她本以为第二次不同。这次不会失败。结果,到了今之地步。紫莲再遭夫君转身相背。未穷追不舍、苦苦乞赦,并非因皇贵妃之矜持。而是她根本无此想法。
「你犯了两项罪过,皇贵妃。」
李太后撒下饵食,便见鲜艳锦鲤争相探口出水。池面若金红锦缎铺展,舞荡飘扬,夕照之折辉如水晶散碎,闪闪发光。
「这第一罪,你可知是何?」
「妾监督不力不周,令丁氏之信外流。」
后宫黄昏园。紫莲由李太后相携,前来散步。自然,散步不过口实,叫她出来,是为谴责申斥。
「你疏忽大意,过信凌宁妃。说不定,这是那孩子为陷害你,设下的陷阱。」
「这倒……」
「凌宁妃亲近你。每日与你有说有笑,和和气气。怎就能断定,这不是做戏?这儿可是后宫。」
紫莲无言以对。疏忽大意确为事实。纵容凌宁妃亦是。
「后宫之中,微笑接近者,才必要警戒。恶人不会以恶人之相靠近。往往煞有介事,作出一副善人面孔,和颜悦色与人寒暄。温和言语,温暖笑颜,都不过隐藏敌意之道具。姐妹相称之姊妹游戏背侧,各欲构陷彼此,研磨卑劣奸计之爪。」
不合时节之夕风吹抚脊梁。紫莲觉出寒意,将臂上披帛拉至肩膀。
「忘记自己身处后宫,让凌宁妃有隙可乘。这是你第一条罪过。另一条是何,你说。」
「……妾不该议论丁氏之事。」
「没错。」李太后叹息道。
「妃嫔侍妾性命乃皇上掌中之物。活之杀之,决于宸襟。况且丁氏已受裁决,得其惩处。你一刚入宫之人,事到如今,不该旧事重提。」
紫莲犹垂首,凝望凄惨破碎之落霞红水面。
「皇贵妃为妃嫔最高位,但也不过一介妃嫔。忘记自己妃嫔之身,摆出皇后姿态,规劝宸断。这是你第二条罪。」
李太后眯细双眼,遥望浸染视野之落阳。
「说实话,我很失望。我以为你会明辨是非。看来我是期望错了。」
紫莲沉默不语。干脆被怒吼一通,还好受些。平静失望带来之痛,仿佛锈刀慢剜肉。
「人皆传言,说你进言处死丁氏,触着皇上逆鳞。其中定有暗自赞同者。毕竟丁氏大受怨恨。于胸中喝彩、赞你言其所想者,有之亦不足为奇。不过,无人会因此一事,同情于你。至少表面如此。」
因为,若袒护紫莲,便是盼求丁氏之死,将触怒隆青。
「你失宠了。那天本该你侍寝,皇上却未沾龙床,径直出去。这便是绝佳证据。或许你会觉得,区区小事,不至于此,但这“小事”,当真会令你失宠。」
「失宠妃嫔很凄惨啊。」李太后说着,向水面抛洒饵食。
「波将退,人将离。迄今为止拼命讨你欢心者,将毫不遮掩,对你嗤之以鼻,你平日理所当然消受之物,将跃你而去,送至他人身边。后宫即如此地方。宠爱多寡,即成你之价值。与你自身能力人品毫无关系。得皇上宠爱与否,单凭这点,决定一切人敬你,抑或轻你。」
锦鲤相互压踏,争抢饵食。激越水声与无数色彩掺杂交错,便是拿有生万物之宿命——生存下注之大战缩影。
「此次之事是个好教训。虽会暂遭冷遇,但都是你“自作孽“,只能甘心忍受。」
贴身太监奉上水盆,李太后在盆中洗手。
「当务之急,是尽早夺回天宠。后宫不容不得宠女子挥弄权力。欲统率妃嫔侍妾、保障后宫安宁,天宠不可或缺。你要明白,若无皇上宠爱,皇贵妃之宝冠金玺,一文不值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