灭而驱使力量的人,有时我还在想是否变成那样会更好。」
「你究竟在说什么?」
行者惊愕问道。草十郎一时不语,忽然转问道:
「日满,你知道上皇将巡幸熊野吗?从京城出发的百人随侍队伍目前即将抵达本宫(※即熊野本宫大社,熊野三山之一。)了。」
「不,我不知道,因为深居山中,几乎与外界音讯断绝。」
「上皇就算率多少随从、护卫武器有多精良,我都能一举消灭他。如此一来,不知世局会变成什么样子?」
草十郎淡淡说道,日满大吃一惊。
「你说什么?这就是你去熊野社的目的——为了袭击上皇?为何要做这种事?」
草十郎微蹙眉心,凝视着彼方,那是日满无从得知的事情。年轻人侧头低声说:
「因为无论去年的战乱还是所有纷争……那人都是罪魁祸首。上次保元之役的遗恨,还有挑起这次战役的祸端,都是那人引起的。而且二十年后发生的战乱,恐怕也是由他而起吧。假使如此,我应该为替他延寿的后果负责。我必须做的,说不定是要断绝曾为他延续的寿命。」
日满感觉冷汗浮上额际,并非因视对方为疯子,而是那语气听来不像丧心病狂。缠绕草十郎那种不可思议的气息更加强烈,让日满的恐惧油然而生,实在无法一笑作罢。
「你……做得到吗?」
「只要我愿意就行。」
日满想起草十郎在带有神秘气息之前,多少有些危险倾向。
「……这么说来,你会提过想和上皇处于对等立场。」
「是吗?我忘了,现在确实这么想。」
草十郎答道,回头却见日满猛然屏息,他顿时缓和表情。
「我只是偶尔想想而已。若对上皇出手,我将背负众多争乱,陷入漩涡难以自拔。为了系世求取力量,却不能为她效力,结果只成为上皇的取代者罢了。尽管如此,如果失去系世,说不定我会步上这一途。」
大汉挥手揩着脸。只要草十郎还顾虑到自己的反应,表示应该已恢复正常。
「你的意思……不是打倒上皇,就是拯救系世?」
行者战战兢兢地确认,草十郎点了点头。
「我知道选择任何一方都会造成剧变,可是我只能抉择。那么,与其逼人离开世上,我宁可让人返回世间。」
了解草十郎的心意后,日满心下略宽,仍觉得这番话危险万分。
「当然是这样比较好了。那么,你要如何救系世……?」
「我知道方法,那是不容许人挑战的方式。因为挑战后,自己将变得超乎想像。」
草十郎踌躇一会儿,接着说:
「我来访就是为了这件事。万一系世回来,而我有些状况……就算没有发生,而是系世拒绝回我身边……日满,请你像以前一样支持她好吗?系世应该会回熊野。」
日满蹙起眉头。
「你该不是……认为自己将遭遇不测吧。你到底能感应到什么程度?」
「不管事情进展多顺遂,我想不可能平安脱险。」
日满一时无言以对,只能望着他。草十郎的表情相当无力,言谈间只是就事论事,他已接受自我预感。行者不禁小声问道:
「……尽管如此,你宁愿不为自己,而选择唤回系世?」
「我是为了自己。」
草十郎伏下眼,难为情地继续说:
「我需要系世,因为和她相遇、有她在世上,才有今日的我。能与一位女子邂逅,不惜为她抛弃一切,我实在很幸运。若非认识她,我或许成了只知杀戮、不断衍生新仇的家伙,甚至自恃甚高、只顾着追求权力颠峰吧。可是,如今我能感到自豪……觉得自己的作为能无愧天地。」
年轻人又闲谈片刻,终究不敌疲惫,倒头睡下。一旦入眠后,草十郎只像个少年,露出孩童般的纯挚睡容。
(真搞不懂这小子……从第一次在河滩相遇,就不晓得他在想啥。)
日满细细回想着,注视他沉睡的面容,遥忆起自己曲折离奇的前半生。
由于想法差异造成爱妻死去,日满在逃往熊野后入山隐居。那日,他结束第二次千日修行,正当下山来到海边时,遇见与青墓的大炊夫人一同到熊野参诣、当时年方十三岁的系世御前。
时节正值春日,岩窟前的斋场举行供花祭典,系世在此献舞奉神。那时,日满一眼就深深感觉到——这位舞姬是菩萨化身,因为比凡花更美的光花冉冉落在她头际。
草十郎刚才表示前往的地点.似乎就是那座斋场。莫非他也曾听系世提起过?
(不过,我把他的话信以为真,该不会是三个月来疏于见人,薰染森林的浓郁气息而产生幻觉吧……)
尽管诸多疑问,日满眼看纯真酣睡的草十郎,不忍弃之不顾,决定做热汤等他睡醒饮用,便离开茅舍汲水去了。
就在此时,行者发现自己并非错觉,茅舍四周的梢上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乌鸦——熊野权现的使者正聚在一起,连铺草的屋脊也密麻成排。它们时而互啄、时而展翅,极为安静地守护茅舍。
前往熊野参诣的上皇一行缓缓驾临本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