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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满蹲在小茅舍的檐端下,努力将药草根排在铺开的草席上,药草在连日霏雨中始终无法干燥。
熊野是甘霖丰沛之地,夏秋尤其多湿,时有豪雨侵袭。水泽丰盈加上气候和暖,因此森林繁茂,有木国之称。这是一片朝夕萃取清雾、蓊郁漫覆斜坡的微暗树林,有椎木和台树,还有错落其中的杉桧,多是令人望之生敬的参天巨树。
林荫下蔓草恣意牵绕,生长各式苔藓和蕨类、菇种。若能掌握这些多采多姿的植物,在这终年无雪的土地上应该生活无虞。
近迫茅舍的森林在冬季仍不改其暗,隐藏着无意示人、不为人知的生命谜团,是一片横越重峦叠嶂的森海。是个似乎凝聚着浓郁气息,即使悄悄蕴生仙灵也不足为奇之处。
在与系世相遇前,日满已在此居住近十年,熊野可说是他的第二故乡。
山中人迹杳然,下山后仍有相识民户,遇到困难时可求援应急。对修行者面言,陋檐搭成的粗舍只需遮风避雨就行。
(顺利晒干大量药材,就可到更远的地方找买家……)
除了海岸居民,日满无意间想起青墓,就如此思忖着。尤其青墓的众姐妹视他的药粉为珍宝,总是需求不断。
一只乌鸦从附近林间飞来,停在日满身边,好奇窥着他摆药草,但发现偷走这些怪没意思,嘎叫一声便飞走了。
日满微瞥了一眼,正想继续处理药草,忽然惊愕地抬起头。会几何时,身边已站着一名年轻人。那人无声无息出现,犹如乌鸦化身,行者仔细端详后,发现这张脸孔不陌生。
「草十郎,这不是草十郎吗?你何时到熊野的?」
「我刚来。」
年轻人答道,取下蓑衣草帽。他穿戴护手和绑腿、一身厚衣,全身装备完善。背上方箱里装载行囊,所幸看来不会失意潦倒。日满边打量与昔日无异的年轻人,讶异着为何乍见到他时会心生恐惧,仿佛看到森精般不可思议。
「欢迎你,老实说,我没有指望你会来访。你是一路直接来此?真有办法寻到这里啊。」
「我想起你对吉野很熟悉,或许在途中能相遇,因此才到这里。」
「途中……难道你是从吉野走奥趋道(※又称大峰奥趋道,昔日连结吉野至熊野之间的险道,是修验道行者苦修跋涉的路径。)来的?」
草十郎点点头,日满不禁高声说:
「那是连行者都很难克服的险道,何况这个时节还连日下雨。」
「是啊,有好几次我差点失足滑落丧命,浓雾弥漫难行,幸好有两位山民协助。」
草十郎说着.微露羞怯的笑意。日满才发觉来访的年轻人刚才并无笑容,那不仅是原本不擅取悦于人,而是早已精疲力竭。
「你还真莽撞啊。寒舍简陋,不过可供你歇歇脚,进来吧。」
「多谢,打扰你了。」
放下行囊的草十郎双脚生茧发肿,脱去鞋后,他表示系世备用的那些日满的伤药已经用尽。行者就取出新药,年轻人欢喜收下。
「原来你现在仍在制药。」
「我在这方面有些口碑,想歇手也难啊。」
「那刻佛像呢?」
「那种技艺不是一、两年就能精通,得勤加磨练才行。」
草十郎一时不语,当他沉默后,日满忽然又感应到最初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,小茅舍宛如盈满深山气息,又像招来仙灵之类。行者仔细揉眼,眼前仍是熟悉的小伙子,是个因跋山足肿的平凡人。
「你……后来呢?一直留在八条堀川府?」
「不,我在你来访的当日就离开了,后来辗转多处,经历许多事……」
日满等待详细说明,得知他无意谈起「经历」时,又改口问道:
「那么你来的目的,是总算想通要刻佛像了?」
草十郎缓缓摇头。
「我来并非为了此事,只不过想见你一面,然后要去熊野社,并到海边的斋场(※祭祀神佛所设置的清净场所。)。」
「你要去熊野参诣(※意指到熊野三社参拜,三社名称请见第一章注解。)?是好事,不过,你仍不想为系世小姐祈求冥福?」
行者如此说道,草十郎紧抿一下嘴,语带迟疑地说道:
「日满,如果我……万一……做出与供奉系世完全相反的事,不知后果会怎样。」
「什么意思?你该不是想将她唤回人世吧?」
年轻人点点头,日满一时怔住。
「这样怎么能见容于世啊。」
「假如系世已死,这么做或许不被谅解,可是她是到其他空间,我的笛声会追寻到那里。我想借笛声唤她回来,为了找出可行方法,才耗时这么久。」
日满目光灼灼地望着他。草十郎那安详的眼瞳流露着笃定。行者发现他昔日未有的这种沉静,与不可思议的气氛大有关系,然而最初的那抹孤寂感,至今依然不变。
「……我了解你思念系世小姐,也盼望御前能含笑回到世上。话虽如此,还是必须设法断念才行。不论对你或对逝者,心生执念都非盆事。」
日满正打算晓以大义,草十郎深深叹息说:
「假如舍弃执念,我会比现在更可怕,快要变成那种……只为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