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十郎注视那身为人母的骄傲灿容。烦恼一空、爽然微笑的美津,此时美得令人暗惊,她本人才更像观音在世。
「今晨我终于不再以痛苦的心情想起他,这个机缘,也是拜你吹笛所赐。我差点不想生这孩子……当我发现错在自己时,才坦然接受家父和众人的祝福。」
美津爱怜地以指尖轻触婴儿的嫩颊,又说:
「我想将这孩子养育成和你一样。他是义平大人的遗子,少主是在无法摆脱对平氏复仇的念头下离开人间。他有先见之明,将怀有身孕的我留在村里;现在我没有埋怨,却希望要是他能多了解生命的意义就好了。」
听了此话,草十郎感到相当汗颜。
「我也差不多,以前做过许多糊涂事……说不定今后又会伤害人命。」
「可是,你教我认清生存之道,并没有事不关己、只知伪善说教,才让我深受感动,顺利安产。你也想从死亡深渊——协助那仿佛幻影的女孩回到世上吧?」
草十郎听她认真说道,不由得点头承认。
「我不知道系世回到世上会发生什么事、是否能获得幸福,可是我由衷盼望她回来。」
「这孩子也一样,包括我和任何人都不能预测他是否活得幸福。可是就算将来懊悔生下他,我也不会剥夺他的生命,因为你开示我在面临深渊时,仍不轻易放弃的生存方式。」
这番话反让草十郎困惑,他想告诉美津其实自己有多凶煞,却只能张口无言。他没有必要破坏美津的平安现状,而对方投以感谢眼神让他消受不起,则是他个人的问题了。
「……请让令郎完成少主未竟的心愿,让他过着不受征战所苦的平静生活。」
美津以欣喜的表情点头答应。
「是的,这孩子不需要成为名人,希望他没有复仇心,能体会爱人及被爱,安然度过此生。」
美津表示将婴儿取名叫草十郎,让年轻人忍不住逃回厅房。然而,她的话语留在内心,他了解那是出自肺腑之言。
(……这样下去平氏迟早来袭。该如何做才不会破坏美津小姐的心愿?)
草十郎想整理思绪,于是沿溪步行,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唤住自己。
「喂,借一步说话嘛——」
那语气格外亲昵,不可能是鸟彦王。草十郎不禁蹙眉回头,目光和岩下的金灿狼瞳对个正着,他反射地闪身跃开。
「讨厌,谁要偷袭你啊?不是当鸟王了吗?吓个半死的,好没面子。」
听到一连数落的话,他才留意到停在岩上的乌鸦。
「……清青姬?」
「没错,你很想知道我为何在这里吧?」
清青姬得意地扬起黑喙说道:
「不为别的事,我偶然听到桃照姬和朝雾姬很照顾你,这样我不就吃亏了?所以一直在等待时机翻身喔。」
「那么,你也想博取鸟彦王的好感?」
「有些话可别明讲,否则会被当做笨鹅。对了,根据我收集的消息,听说你最近将发动人鸟大战,这是真的?」
「……我还在考虑。」
草十郎暗自纳罕说道,心底不希望有太多能沟通的乌鸦在旁,倒是清青姬不以为意。
「桃照姬自以为很懂人类,其实我更清楚,再怎么说,它的行动范围远不及我能上天下地。说到朝雾姬就更别提了,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,你要信它一分就是傻瓜喔。」
(……这三位名媛要争王妃……?)
他实在同情鸟彦王的处境,于是一声不响,清青姬就学起鸟彦王焦躁时的动作,扑了扑翅膀。
「你听我说呀。就算全鸟国上下都承认你是鸟王,要是我心有不服也会不想帮助你。不过你为产妇留在村里的作为,让我对你确实改观不少。看在你很有男子气概的份上,我愿意磨爪擦翅喔。」
「什么意思啊?」
草十郎不解问道,清青姬昂然挺胸。
「我们一族会操纵动物,这只狼是狼族首领,只要我郑重拜托,它可以随时攻击某些特定人物,轻易就让他们吓个半死。」
「你有这种本事?」
清青姬注视眨个不停的草十郎,鸟喙翘得老高。
「我讲过是小事一桩嘛。依我看,对鸟彦王号召鸟军一事,你不是左右为难吗?这样一来也免得它劳师动众,只要有我在,绝不让坏人糟蹋村里。」
草十郎惯重开口道:
「我的确左右为难……鸟比人类更脆弱易死,就算我欣然接受协助,仍然不愿意它们为人牺牲。你的狼群能轻易击退平氏的武士团吗?」
「我们一族原本就是为了御敌,总在最前线喔。」
清青姬夸耀地宣称说:
「人们自古视狼为神圣的动物,一旦它们集体行动就以为是神兆,绝对会吓破胆。」
草十郎仍犹豫不决,清青姬似乎看穿他心事,就说:
「其实你不该在这里待太久,最好直接去熊野,我有预感该是时候了。你对任何雌娃都友善是值得称许,不过也该有个限度。像你这种雄娃,很容易错过真命天女喔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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