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草十郎单纯顺着系世的引导吹奏,对旋律毫无印象可言。然而,在痛切哀悼义平的此时,涌泉般浮现的旋律或许与当日极为相似。
(……这笛声,能让终日悲叹的美津小姐听见吗?)
草十郎边吹边思忖着。无论再怎么惋惜义平早逝,如今的他终于能接受往者已矣的事实。义平的肉身既朽,总不能永远追随下去。
然而接受义平消失的世界,与遗忘他是不同的。为了不让珍贵的回忆变质,草十郎必须具有踏出阴霾的态度。
他期盼美津也能了解,不要一味逃避、坚持不认识义平,否则必然破坏她对少主的美好回忆。
此时出现了两、三名村人,草十郎不以为意,继续向着河心吹奏;与无浊清流化为一体,澄透的音色潺潺远去。也不知悠扬几时,直到远方人声响起,他方才回过神来。
「喂!不得了、不得了啦——」
转身一看,草十郎差点没吓跳起来,岂止是三两稀疏,竟有十几名村民围着半圈在聆听。草十郎惊讶环顾这些人,忽然与他对目而视的村民也露出尴尬神情。然而,双方又不约而同地惊愕回头,注视那名仓皇奔来的老者。
「大事不好了!朝日大人的千金——美津小姐失踪了。稍不留神,她就离开屋子。你们怎么有闲工夫众在这儿?还不快分头去找人,一刻也耽误不得。」
妇女发出惊呼,男众低声呻吟,纷纷慌乱散去。这时草十郎不顾一切叫道:
「鸟彦王!」
「我在这喔。」
即刻会意的乌鸦翩然飞下。
「你晓得有身孕的美津小姐去哪里吗?只要她是步行离去,一定很快就能发现行踪。」
「第一任务是找她?」
「没错。」
「看我的。」
有两只乌鸦赶来又飞去,乌鸦之间的指示用语,似乎超越草十郎的理解能力。接着,鸟彦王又很世故地说:
「这种事我很清楚,其实孵蛋的雌娃情绪很不稳定,动不动就卯起来追着乱啄。」
「美津小姐又不是在下蛋。」
草十郎边跑边忿忿回嘴:
「人类在生产时更危险,有不少妇女在分娩时丧命,家母也是如此。若没有获得旁人的妥善协助,可能会难产。」
鸟彦王霎时噤声,又言归正传说:
「这种事我也听说过。那么,她逃走是早就不想活了?那好,我非找到她不可。」
草十郎走到可望见长老宅邸时,途中却遇到朝日氏,他面无人色,正要亲自去搜寻女儿。
「您知道美津小姐会去什么地方?」
草十郎问道,朝日氏只一个劲儿摇头。
「总之多派人手到溪谷边,她应该走不远。」
草十郎忽然灵机一动,又问道:
「这附近有洞穴吗?」
村落长老显然心不在焉,勉强答道:
「此地既称为穴马,当然有洞穴了。传说会有天马从洞中飞出——」
草十郎直觉不妙,询问洞穴所在地后出发寻找。他相信美津和万寿一样深陷绝望,甚至可说是受到万寿召唤。
斜阳在暮空下燃成茜红,此刻幽暗的林荫落影于道上,草十郎喘吁吁奔向上坡,这时乌鸦飞来说:
「已经找到孕妇了,她正在前面踉跄走下坡呢。」
草十郎刚想不出所料,就望见她的身影。那个穿着蓝白重层小袖服(※平安中期的和服样式之一,特征为袖口窄小,自鎌仓时代起将衣袖修改为弧度较圆的形式,服装倾向多层穿着。)的女子,吃力地走向乱岩坡下;即使身躯沉重,毕竟是山野出身,几乎可说健步如飞。女子即将前往的地方,黑暗正张大口等着吞噬她。
「美津小姐,你别去!」
草十郎大声呼喊,美津略回头朝背后一望,又漠然径自向前。然而,她一瞬失足,身躯剧烈摇晃。
草十郎看得心底发凉,卯足了劲直冲下斜坡,差点没滚落到底,总算跌跌撞撞来到她身边。
「不要!别管我!」
美津激烈摇头,拒绝草十郎伸手相助。那松束的发丝散乱异常,贴在泪湿的面颊上,若非姿态狂乱,原本应是秀美女子。她生长于僻地却气质出众,此时狂乱的模样更教人不忍。
「请让我死吧,这样活下去没有意义了,就算生下孩子,也会造成亲族的困扰。失去少主笑容的地方,让我了无生趣。我想尽快与他相见,你凭什么拦阻?」
反被谴责一顿的草十郎有些挫折,仍坚持道:
「美津小姐,为失去义平大人悲伤的不只你一个,还有许多人都很哀痛。你追随少主轻生,只会让他们更伤叹,你不能这么做。」
「这种话,我不知道告诉自己几遍了。」
美津反驳道,接着语气恢复平静,然而,这有所觉悟的口吻更加危险。
「……为了大家,我试着苟且偷生,可是平氏有传书来报,再这样下去,家父和村民将被歼灭,连越前的斋藤大人也难逃牵连。既然我毫无指望,以一条命来拯救大家,又有何不对?你这样阻挠,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