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下 第三部 鸟王 第七章 坏笛

。」

  万寿拨响和琴,指尖轻挑,奏起今夜的终曲。

  「这是我们心灵交会的明证,那么,来共谱这段心曲吧。今宵是该达到最高境界了。」

  草十郎心如乱麻,但有横笛在手,依然徜徉自如。到了第三夜,他已深悉万寿的奏法,节拍和音色了然于胸。于是他不禁思忖:

  (我和系世真的没有牵绊?不管是喜欢她还是任何心意……我认为彼此灵犀相通的想法,难道是我自作多情?)

  如今他实际感觉的共鸣,唯有万寿在耳际奏响的音色。如此一想,更让他丧失自信,无论是为系世而吹,还是系世会经存在的现实,都像一场幻梦。唯有失意,宛如击岸奔涛汹涌而来。

  (我为什么喜欢系世……?)

  就在思索之际,些微的记忆苏醒了。系世的清澄旋律——那无声的乱拍子舞步,让他透过心灵得以听见。

  草十郎想起系世的舞蹈臻于极致时,白光就像芦苇新芽般笔直、无穷无尽地延伸。正因为目睹那份清冽,才会为系世的祈祷之美而感动。

  如今,万寿的琴和草十郎的笛所谱出的旋律,与系世的祈念截然不同。两人的共鸣充满悲叹、孤独、寂寥,还有对失去的执迷不悟。这些意念若与系世达成的心愿一样强烈,那绝不属于光明之念。

  (……不能达到最后境界。)

  草十郎顿时醒悟了,悲叹的结果只会徒生「怨恨」。

  于是他终于察觉——自己在何处对万寿的琴音有似曾相识的感觉,那就是贵船山的洞穴、幸德所说的「鬼都」,从地底深渊发出湿息、不断轻轻细喃的暗界。

  恍然大悟的瞬间,草十郎浑身汗毛直竖。

  事到如今,他无法停止吹奏,虽想抗拒不断逼近的琴音,身体却被牢牢攫住。

  尽管如此,草十郎奋力抵抗,亟欲让笛声摆脱琴音,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终于抵死做到了。这一刹那,横笛从他手中激飞滚落。

  草十郎早在笛身敲地落下之前,就明白吹嘴已裂,在笛孔之间形成一道深痕。

  万寿发出凄厉的叫喊,就在草十郎汗水淌入眼中,眨眼无意一瞥时,发现房内空无人影。

  3

  「老实说,我根本不晓得怎么回事。」

  草十郎发出长叹,对鸟彦王说道:

  「真鹤确实带我到舞殿,谁知道她说记不得曾和义朝大人的千金交谈的事。我说已和小姐见过面,她就面色发青地颤抖起来。听说小姐是今年春天自尽的……当她以为赖朝少主将遭处斩后,从此就欷嘘厌世了。」

  「那么,跟你合奏的是谁啊?」

  「好像就是那位小姐,无论是外貌、谈吐,还有弹琴的特微都和她一致。你不是听到我在合奏吗?」

  草十郎问道,乌鸦缩了缩头。

  「唔,模模糊糊,好像有吧。」

  草十郎瞪着态度低调的乌鸦。

  「你明明给我太过离谱的忠告。」

  「死后会动会开口的家伙,鸟儿没当它是个东西。或许你真的陷太深,才会听到琴音。何况我的忠告一点都不离谱,到头来,你还不是被吓坏了?」

  鸟彦王扑扑翅膀反驳道,思索片刻后说:

  「对我们鸟族来说,地下实在不敢领教,不过草十是人类,和洞穴下的家伙多少合得来。都是你当时钻进那种地方,才有怪东西跑出来附身。」

  「听说全旅店的人都以为我是怀想系世才在舞殿吹笛,所以才随我去。不过,据说舞殿隔壁房内,还放着已故小姐的和琴。」

  鸟彦王惊呼了声「天啊」。

  「如果你们完全配合吹到最后,不知后果变怎样。」

  「谁知道,大概一命呜呼吧。被小姐慑去后,我恐怕成了憎恨平氏的怨灵。虽然只是单纯假设,但至少不能去找系世了。」

  草十郎又叹了口气,注视手中那枝已坏的横笛。

  「只有它摔坏是事实,唯有这件事千真万确。」

  鸟彦王飞下来细看出现裂痕的横笛,仰起鸟喙望着他。

  「虽然赔上珍重的笛子,你并不像以前那样沮丧到没救啊。」

  「不,我很沮丧,只是多少可以掌握状况了。」

  草十郎小声道,半晌又说:

  「……或许我确实抱存某种意念,以致于被小姐引走、与她产生和鸣。然而我仍有自觉,知道随她同去的下场将是万劫不复。」

  草十郎以指尖抚着麦芽黄笛管,继续说:

  「我的音色太悲伤、寂寞,因此引来小姐关注。如此一想,透过亡母的横笛追忆她遗留的旋律,当然会唤起逝者的关心,过去我是那么执著于母亲的遗物。」

  紧握着长年熟悉的横笛,一想到总不离身的东西再无法吹时,他就心如刀割。然而笛身毁坏后,他恍如大梦初醒,多少发觉自己正开始追寻母亲遗物所不能担负的任务。

  (……如果笛子没在舞殿摔坏,就无法抗拒万寿,只能不断吹下去。籍着毁坏失去音色,这枝横笛——或许正是娘最后在守护我。倘若如此,我不能为它毁坏而伤叹。)

  他想起向万寿坚称「已经不是恋母年纪」,其实只是虚张声势,

上一页目录+书签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