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;「你曾听系世抱怨过我吗?」
草十郎问道,开始担心小姐对自己了解太多,只见少女悄然微笑。
「该怎么说呢,系世的个性率直,她谈起很多关于你的事,像是在河滩贸然加入表演、忽然出现在上皇御所,还去了贼寨——」
「那丫头话真多。」
「嗯,从以前我就习惯听她说了。」
在灯畔细眺下,只见单薄夏衣的万寿,那削肩曲线比系世更柔弱,按弦看似费力,纤腕近乎欲折,娴静的姿仪凭添几分熟韵。
「你和系世一起生活时很亲近吗?」
「我们同在北馆成长,但不致于形影不离,因为我长年卧病在床。她与我性格相反,总是活泼好动,从小就常来我枕边,讲好多别人不知的冒险趣事。」
万寿分明知道系世失踪,不知何故,却对此事绝口不提。第一夜聚集的听众皆问起系世去向,让他暗自感到没辙。万寿对凡事莫不兴叹,奇怪的是,对失去系世却无动于衷。
当草十郎陷入沉思时,她不安地微微一动。
「怎么了?」
「不,我在想小姐光听系世描述,为何就认定你我之间有共鸣?」
「啊,是我多虑了。」
小姐轻耸弱肩,略带促狭的神情恢复少女模样。
「因为系世唱过『伊势海』。」
草十郎正想不知如何对应,就在苦思之际,万寿以指尖轻拨几丝琴弦。
「系世的舞艺无人能比,但她也有无法传达的意念。这点我们两人从一开始就知情,因为她太幸运了。」
「什么意思?」
不解的草十郎喃喃问道,系世的际遇绝不算是幸运。
「系世同情我,可是她不会遭逢这种不幸。我失去珍爱的至亲手足、失去活下来的价值,系世只是从旁观者来表示怜悯,与你的同情方式完全不同,你的笛声含有目睹悲惨者该有的音色。因此,她输了。」
万寿极为苦恼似的迅速说完,不待他回答就坐回琴前。
「在这种情况下,音乐比语言更能引起真正的回响。我们来合奏吧,一定有更深的心灵交会。」
草十郎想不通系世为何会输,唯有同意取起横笛。纵然心中无法释然,但不可否认的,与万寿合奏极为得心应手。
意识他人演奏的同时,或是交互对奏,或以同节拍相和、仅配合主调吹出别种旋律,这是草十郎生平第一次体验,仿佛置身更幽阔的境界,他为此忐忑不安。他知道笛声若配合万寿的琴音,将轻易达到另一境界,因为从一开始,乐韵就隐隐掌握到类似的感觉。
(这是怎么回事……?)
愈熟悉她的琴音,愈觉得似曾相识,草十郎受到记忆中的感觉召唤,心情十分安谧。然而,两人仍有微妙的歧异存在,今后的发展还是未知数,当完全配合时会发生什么状况,此时还难以预料。或许如此,才让他不断感受这种诱惑。
不知不觉间,草十郎又答应小姐隔夜再访,他太想了解两人的合奏究竟能达到何种境地。
第三夜,萧雨未歇。
应该是盈月当空,却是不见月影的漆暗。草十郎表示遗憾,万寿却摇头道:
「不,像这种夜晚,你不觉得最能淋漓发挥吗?我最喜爱仲夏的雨夜,」
草十郎语气略显郑重地说:
「这是我最后一次来,明天非出发不可,因此我想在今晚尽情吹奏。」
小姐微微屏息,涩声问道:
「你要离去了?」
「有追兵在寻找我,会对旅店造成困扰。」
「想寻找藏身之处并非难事。」
万寿以令人惊讶的笃定语气说:
「以后你必须留在我身旁,因为这是命中注定。」
「命中注定?」
「这是宿缘。」
草十郎微感诧异,仍毅然说:
「我已经铸成难以挽回的大错,必须找出让消失的系世重回世间的方法,因此不宜久留。小姐盛情慰留,草十郎不胜感谢。」
万寿凝眸望着他片刻,深叹了口气。
「来合奏吧,你一定会改变心意的。还有,事实都摆明眼前——你仍不明白。系世之所以消失,就是为了将你引到我身畔。」
草十郎不禁蹙起眉心。
「什么意思?」
「你很珍惜系世,可是你们可曾真心面对彼此?即使人在眼前,难道不是各怀心思?因此她才会消失。就像你我之间,并没有真正的牵绊。我们能看见彼此,因为内心拥共同样的阴霾。」
「你为何说这些——」
草十郎霎时背脊发凉,无法再讲下去。他压根儿没想过万寿的话,然而,她多少尖锐点明了事实。的确,系世的舞与他的笛或许欠缺交集,既然从没意识过,在经人指出后也无从反驳。他茫然注视对方,万寿泛起悲凉的微笑。
「我和系世互为表里,总是完全相反。不知究竟谁是表、谁是里——不过现在我知道,系世才是里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