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……他们都逝去了。再无人视我为源氏后裔而来访,我只能流落烟花,任人忘却。」
那伸袖揩泪的模样,令草十郎相当不忍。遇到这种变故,会卧病在床也在所难免,然而少女完全无意扭转不幸,宛似夜绽晨凋的白卉,本身对人生即充满无奈,看在旁人眼中,更是情何以堪。
「如果我的笛声得以慰借,就恕草十郎献丑了。遗憾的是,我的曲调不适合众人,会让听者更伤悲。」
草十郎说道,万寿则摇头拭泪。
「不好意思,让你费心了。昨晚我在房内听见,因此还有点心得,只配合你的曲调略微试弹而已。」
「你弹过曲子?」
「我是弹和琴(※日本弦乐器之一,自古用于雅乐的六弦琴。)。」
她犹豫片刻后,腼腆地说:
「是我不该向客人索求,必须主动献艺取兴才是。明明你是客,我还不能适应这些规矩。你愿意赏光听我演奏吗?」
「是的,我很乐意。」
只见她从房角走向和琴,草十郎放心坐在廊檐,因为接下来听琴就不需担心找话交谈,这真是求之不得。
万寿以义甲清脆拨弦后,熟练地轻快调弦,举手投足间比刚才更自在,将草十郎的笛曲以琴音重现一递。
「你瞧,我记住了。」
那旋律分毫不差,草十郎泛起了微笑。
「小姐音感真准。」
「因为我知道……这是发自内心的衷曲。」
万寿纯真地说道,又继续抚琴,在初调中加入新间奏,旋律粼粼扩展。草十郎讶异之余,从中发现旋律并无过繁,总能掌握最初曲调。无形的音韵波澜延展,催起周围涟漪,而核心始终不变——
沉浸在耳福中的草十郎,不觉倾身细听月下琴音铮纵,沁人心怀。
万寿不愧琴艺过人,连在上皇连夜笙歌之际,草十郎也不会听过如此优美的音色,让他升起早有相识的怀念之情,深深震撼心弦。
曲终时,草十郎屏息说:
「为何你做得到?居然保留原调,奏出如此盛大的曲子。」
她望着草十郎,淡然一笑。
「因为你我心中拥有同样旋律,果然你听出来了。要不要合奏呢?你应该也能表现。」
草十郎摸着装横笛的布袋,仍有些犹疑。
「……我从没和别人合奏过。」
「我们可以配合无间。」
小姐表情认真地说:
「你是能与我产生共鸣的人,这次邂逅前——其实从系世提起后,我就感觉非你莫属了。」
翌晨,草十郎询问鸟彦王:
「你觉得万寿小姐的琴艺如何?」
不知何故,乌鸦调头开始整理羽毛。
「不怎么样。」
「什么嘛,鸟也会讨厌和琴?她弹得很动听呢。」
鸟彦王盯着他,接着说:
「我奉劝你别对雌娃畏缩,可没叫你花心喔。」
「谁花心了?她是左马头大人的千金呢。」
「没想到草十抵不住名门的诱惑。」
草十郎不禁光火,气冲冲说:
「少胡说,我都关心三郎少主了,怎么能对她不理不睬。我只想尽自己所能,鼓励小姐振作一点。」
乌鸦一派超然说:
「幸德不是叫你别在青墓待太久吗?」
草十郎被说到痛处,一时无言以对。的确昨夜在离去前,他竟答应小姐今日还来合奏。
「……昨晚的默契还不够,我想稍微习惯后,将有不错的成果。」
「你的成果,是指掳获雌娃的芳心?」
「你很欠揍喔。」
草十郎当真出手,当然没挥中乌鸦。鸟彦王飒然飞起,逃往他构不着的高处,接着说:
「搞不清状况的是你喔。我们鸟族很清楚什么是『巧啭应和』,合奏就是这么回事。」
「随便你去讲,反正我关心的是小姐为何比我自己更了解旋律,还有为何我对她的演奏有似会相识的感觉。」
草十郎向它表示时,发现这只是没自信才说的借口。
「我已经无法掌握过去如何和系世的舞蹈产生共鸣了,自从不能在放空状态下吹笛后,我就无法恢复从前的状态。假使能与万寿小姐的琴声起共鸣,我也只能姑且一试。」
鸟彦王垂下鸟喙。
「这小子真麻烦,我以老手的立场给句忠告吧。几只雄鸦同追一只雌鸦时,多半靠体力和胆量就能摆平,不过雌鸦间在抢对象时,可是很恐怖哩。」
日暮时分,草十郎前往探访万寿,她比昨夜更平易近人,房内留一盏星灯,这是由于今夜凝云密布,月儿渐圆却较前夜微暗之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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