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尚轻就遁入空门,你算相当奇特哪。」
草十郎望着杖端,想起日满的锡杖,就说:
「我不出家,不入佛门……因为我见识过比敏山那些侩兵的行径。」
老者隔了半晌说:
「……必然有人在夹缝间生存,我就是个例子。教人不解的是,靠砍竹为生的人总无法成为拥有土地的村民。至于居无定所的流民,在无形中保有彼此的牵绊。我会带系世去青墓,也是受这种维系所影响。」
他们顺利离开青墓,朝东海道东进。二、三日后,佐吉对草十郎消除戒心,坦诚后的老人其实喜欢交谈,反倒是年轻的草十郎沉默寡言。
原本行商者就忌讳拙于应对,佐吉每日在旅店附近解囊做一次生意,殷勤叫卖和随客闲聊,皆是长年养成的习惯。草十郎没插手帮忙,等有时出现欺老耍赖的客人之际,他就握杖杵在老者身边。对方见他气势夺人,便自动掏腰包付帐,佐吉大喜不已,对草十郎更加亲善了。
「好久没感受到结伴同行的乐趣罗……再说,有年轻人陪伴真好。少壮时,我会随大人四处行商,不过亲人纷纷过世,如今剩我孤老一人。四处谋生不易,在得知无法收养系世时,我真是难过万分。」
佐吉喝着晚粥,有感而发地说道。草十郎就试问:
「现在还不知道系世的双亲是谁吗?」
「是啊,唯一能确定她不是制笛的老夫妇所生。老翁只提过在竹丛捡到女婴,或许以为系世是竹取公主。不过,从那孩子遭遇的事来看,老翁的话未必是虚言。」
草十郎眨了眨眼。
「竹取公主是何方人氏?」
佐吉讶异地望着他。
「唉呀,你不知道?我以为这古老传说是家喻户晓。辉夜姬从竹里出生,她不断婉拒帝王的求婚,后来返回天庭。这个传说,跟竹里大有关系哪。」
4
在喜爱攀谈的佐吉详细叙述下,草十郎总算记住辉夜姬的故事。
砍竹老翁在竹节中发现一位灿烂生辉的公主,在她长成远近驰名的美人后,受到众多贵人追求姻缘。然而她拒绝任何追求,在满月之夜留下悲叹的众人,与天廷的使者同返天界。原本辉夜姬就是仙女,只为了赎罪而降生人间。
这段故事梗概,与日满极力主张系世是菩萨化身的说法有些雷同。
草十郎将内容告诉鸟彦王,它立刻说:
「这么说来,一定有人比系世更早消失在那扇门里,只是情节夸大不少。原来有前例可循呢,那太好了。」
「好才怪呢。」
草十郎瞪着乌鸦。
「辉夜姬后来没回人间,一去不复返。」
「哦,是啊。」
草十郎叹了口气,心念一转说:
「可是系世不是仙女,她会动凡心……也算不上绝世美人。」
「我劝你最好别对雌娃说这种话喔。」
草十郎不禁思忖,就算系世回来听了嘟嘴生气,那也多么幸福啊。他发觉辉夜姬的传说,对自己的一线希望构成严重威胁。
由于暴风雨侵袭,富士川水位骤增,以致两人无法渡河而耽误几日。不过横渡陵旅路顺畅,可边前进山麓地带,边仰眺富士山高耸的靛青雄姿,
有灵峰之称的富士山,从草十郎的故乡武藏平原便可极目望见,因此不觉得惊奇。不过非到近处,是无法体会真正的巍峨。升烟微袅的遥岭擎天孤立,平缓伸展的山麓延至平原尽头,而无他峰可与之争辉。
从故乡遥望此山,因有丹泽的群山相隔,看不出单峰耸峙。然而那美丽的山势,以及入秋后仅有峰顶染成鲜耀银白的景致,让人感觉此山确实别具一格。
来到骏河细眺的富士山,不愧是天下绝景。与其在阔地眺望那遮天俯瞰的壮势,倒不如深入山谷,任由山姿暂隐,再从头际上方隐约展现,如此感受更为强烈。
草十郎和佐吉终于来到大纲里,此地人烟稀少,十分僻静。骏河湾附近有生意兴隆的旅店,再往内地前进就仅剩三五疏村,田埔但见零星耕作。
「……总之这里是火神扬威的神域,据说触怒神明就会下滚烫的石头和灰雨,古时候这一带似乎埋在深灰里。当时会有帝王在山麓为女神建神社镇灵,百姓要想在猛神的地盘扎根定居,恐怕有的是苦头吃。」
佐吉说着,朝竹林点点头。
「只有竹林很茂盛,材质不输给西国。」
当年养育小系世的制笛师家已不复见,同地点另建一间有新茅草盖顶的小屋。苍茂的竹林旁尚有一间不见围篱、如临时搭造的屋舍,外观就像并排而建的仓库。当老者打开杉木门知会来访,这时一个看似刚满三十岁的男子,前倾着身子走出来。
「哦,是佐吉爷,您提早回来了?」
「因为有客人,所以赶了几程路。」
「客人?」
男子惊声问道,就伸直背脊,单眼眯起望着草十郎。此人身形高瘦,对佐吉十分友善,却对草十郎即时露出疑色。
佐吉平静地说:
「这人与我非亲非故,来此是有特别理由,他想询问末吉爷过世后的情况,就是关于制笛师和养女的事。好好招待人家吧,我保证他是很好相处的人,或许木讷些,但比那些想上富土山的修验者还受神明眷顾哪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