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下 第六章 神隐

其实只有你最清楚;连我都是旁观者,不了解系世消失的理由。你冷静从这个角度去想想吧,不要没头没脑地乱找。」

  「我很冷静。」

  草十郎反驳道,乌鸦没答腔,径自振翅而去。

  (我哪里有错……?)

  他咬牙思忖着,心底多少明白鸟彦王在指责自己的不是。倘若承认这一切,等于将系世的失踪归咎于自己失策。此刻他害怕承认,尽管不致造成心情重荷,却教他难以承受。草十郎绝不想承认只为一丝对艺曲的抱负,就让他永远失去比自己更重要的人。

  (求求你留在世上,我别无所求……)

  全心全意地祈求、递求各方神佛的日子不断,四处仍无系世的消息。正因为了解鸟彦王神通广大,这种音讯皆无的结果,更令草十郎陷入绝望。

  一个月后,面容憔悴、满脸胡须的日满终于回来探望草十郎,他用尽各种门路寻找系世,结果一无所获,几乎考虑放弃。

  「我想今后为系世小姐供养……现在做法事太慢了,真可怜啊。」

  「系世还活着。」

  草十郎复诵着不知讲过几递的话。日满怜悯地望着他。

  「也许她没死,确实递寻不着遗体。尽管如此,我认为御前已入仙籍,或许可说是回到天庭。御前以这种方式离开人间,不愧是菩萨再世啊。」

  「系世不是菩萨,只要没见到遗容,我不信她已死。」

  「草十郎,你认命吧。」

  日满见他坚持己见,就拍拍年轻人的肩膀,深深叹了口气。

  「我为了看清真相,毅然决定下山追随系世小姐。她实践了菩萨道(※菩萨之修行,实践奉献他人的善行,以达到开悟境界。),直到最后仍不求己利,为清净之舞尽心献艺,然后忽然消失无踪。我能就近为她送行,可说是毕生荣幸。对日满面言,供养御前以度余生是难能可贵的救赎,她是最适合供奉的佛祖。」

  「系世才不是佛祖。」

  草十郎别过脸去,光想到将系世置在祭坛佛宠中,就让他无法接受。

  日满一时默不作声,稍后才说:

  「你打算长久在府内生活?」

  草十郎仍住八条堀川府。正因为系世在此消失,他不忍就此离去,至今每日前往舞台,伫立在系世消失的地点思索有何良策。然而,他没有久留上皇居所的打算。

  「我不想待太久。」

  「今后我将回熊野的修行地,因此在想你有何打算……」

  日满略微停顿后说道。草十郎试想成为出家人的模样——为失去系世而终生忏悔。他认为这是可行之道,不过在努力净化己罪之前,尚有非做不可的事情。

  「谢谢你的好意,不过,我无法立刻出家。」

  日满一听,点点头,站起身。

  「我打算在山上终生隐居,还要边刻系世的佛像度日,因此欢迎你随时来访。」

  3

  日满离去后,草十郎比往常更若有所思,他走向舞台,池畔盛绽的菖蒲花已凋零。酷暑将近,夏至刚过的白昼十分漫长,时刻已晚,却天色犹亮。

  草十郎凝望系世消失的地点,回想行者所言,觉悟自己必须承认一件事实。

  (……鸟彦王曾说只有我知道舞台上真正发生的事情,我不能认同日满的想法,或许正是这个缘故。系世并非为了成全什么而消失,她不是心甘情愿失踪。这点我很明白……)

  为上皇延命的他违反天道,当时若稍有差池,必定死无葬身之地。身为舞者的系世其实早有感悟,她比自己更能掌握状况,因此导致这种结局。原本他必死无疑,然而系世舍身相救,让原本该维持稳定的状态失衡,结果惨遭异相吞噬。

  (系世……你不需为我做这么大的牺牲。)

  草十郎试着伸手,仿佛只是看不见无形的少女。然而,当然没触到什么,这无非是徒然探向虚空罢了。

  「你果然失魂落魄,朕始终看在眼里,感到于心不忍。」

  听见背后响起语声,草十郎回过头,只见上皇立在池畔。他享受着凉意,解开直衣的襟口,模样十分闲适。草十郎后悔没留意来人,但悲痛让他神昏,凡事变得毫不在意。

  上皇走过舞台渡桥来到草十郎身旁,重新端详他。

  「你瘦多了,连当时在床养伤都比现在有精神。这舞台总让你长吁短叹的,朕这就拆了它。」

  上皇期待他能惊慌阻止,草十郎并未让对方称心。他早知道系世不会回舞台,只是仍无意识地追寻她的身影。

  「……没关系,我想是该离去了。」

  贵人以扇轻按脸颊,即时应变道:

  「你不该认为朕对系世没有感谢之意吧。朕盛赞她的功劳,远超乎你所想像。」

  「何谓功劳?」

  心中凄苦的草十郎喃喃问道。难道就为了展现任人失踪的神隐、超凡入圣的舞台献艺,好让上皇这位主事者受尽风光?

  「别对本人有轻见,朕和那群糊涂贵族不同。那日朕的确感受到流相改变,也就是你的笛声引起了变化。还知道成就这件事,必须有人献祭牺牲才行。那姑娘自愿成为献祭品,脸对她唯有感激不尽。」

  「系世才不是献祭品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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