; 草十郎上衣是白底素绿花纹,系世为他缝成了直垂服,原本他不习惯穿这种有上领衣的服装,此时则感觉舒适合身,心中不免一喜。系世见草十郎在凝视自己,容色惨白的她微微一笑。
「这香味,很像你的笛声。」
「是吗……?」
草十郎偏头不解,系世就正色说:
「你到现在都没发觉自己有多么特别啊。世上没有人像你拥有这种天赋,会让我忍不住嫉妒,难道你都没发现?」
「你会这样吗?」
「跟你比较起来,我只是个平凡女孩。」
草十郎不禁讶异,除了系世本身,很少会有人认同此说。
「如果你很平凡,那平凡的定义是该换了……」
她并不回答,只若有所思说:
「草十郎,要好好爱惜自己喔。因为你能做到别人无法达成的事,受到旋律——技艺天(※佛教神明之一,擅于乐器,是守护精通才艺的神明。)的眷宠。」
草十郎微蹙起眉头。
「在我听来,好像是你不爱惜自己。」
「我现在无暇考虑自己的幸福,因为这样会让表演失败。不过,等跳完这场舞—
系世欲言又止,草十郎明白她的心意,因为自己同样怀着殷切期望。
「那么,我们赶快结束表演吧。在上皇御前做个了结。」
与日满一同出场的草十郎,重新体会到远胜于六波罗时的酷热,以及草木强烈散发的热息。足畔的新刨桧木在温阳下散发郁香,湿气不致惹人生闷,从水蒸散的气息可感到水温上升,虫鸟在空中快活飞翔,笛声似乎不难融入这回然相异的旋律。
相形之下,在屋宇下簇坐的那些黑衣正装的贵族,以及五色裳露在湘帘外、主张列坐观赏的女眷们似是不以为苦,原想这次至少会有人对闷热感觉不适的。草十郎唯有等待系世领衔登场,于是在香气和燠热中茫坐不动。
系世现身之际,高贵的仪姿引来众声赞叹,然而来宾云集,只听见声浪如潮。舞者宛若初谪红尘的仙女,步步惯踏着来到舞台中央。
缓缓在寝殿正面站定后,系世朝前举起阖扇,直接清唱道:
祈祝圣主
今聚千秋尘
寿比云峰遥
系世浑身感受到周围的生命力如此旺盛,即使忽起振动也不受影响。那共振的气息是以欢欣鼓舞的气势,几乎飞跃而起,朝她潮涌迫来。她以舞化解,以柔和节拍整顿其势。
茫然的草十郎像是遭她当头棒喝,于是取起横笛,结果漏听日满的点鼓。蓬勃伸展的生命共鸣若不加以驯服,或许会变得狂暴,他在山野吹奏时会有类似经验,没想到突然能唤起这股力量。
草十郎的笛声可感应四季变化而发出鸣响,当然必须借系世的舞来抑制其力,都是他心不在焉,才会出纰漏。不久后,草十郎一如往常,与系世的舞自在引发共鸣,深深沉醉其中。
然而,他不能像系世一样保持意识,必须尽快处于放空状态。正因为形成音色共振的存在,草十郎方能掌握所有音韵;稍微留意些,即可感应到跃舞的光层、螺旋状的虹彩、风车般旋转的花儿,以及四散的光线,还有仿佛在律动、轻曳花瓣的盛绽花朵—
这幅情景,很难区别是平常景物衍生的异象,还是天界降临的幻象。眼看似花似虫之类,却是迥然不同的异物。然而,只要掌握视野转换的时机,就能在某处发现时间长流化为光束。
或许是草十郎分心,这次总看不见光束;他没有处于平日的思考状态,并不会感到焦虑。尽情吹奏的时间愈长愈好,在这段过程中将出现微动,由此可知系世的祈祷已发生作用。
上皇躺卧于寝杨,众多贵卿聚在枕畔。这幅情景只是隐约窥见,灿烂的光束发自上皇,草十郎感觉那光即将绷断;阴阳师的判断没错,上皇的余寿仅剩下四、五年。
草十郎对此毫不感兴趣,就算撒手不管也无所谓,只是自己乘着流波,忍不住想尽兴吹奏而已。
这道光束格外顽强,总是无法拆解。岂料,就在终于松开、循着笛声牵引而不断延伸时,它竟比赖朝的光束还更剧烈晃动起来。
连放空状态的草十郎都对这幅情景感到意外。上皇的光束并不像植物延伸,而是形成扩张的触手,开始吸收附近的其他光束。
上皇的嫡长子——当今圣上的光束首先被吞噬,接着继续吸取亲骨肉的几位皇子的阳寿。那已不是草十郎的笛声所能控制,光束急着朝决定方向迅猛前进。
草十郎这才恍然大悟,改变这位掌握朝廷实权者的寿命,就会对他周围的人造成严重影响,甚至殃及天下。光束前进的尽头,可见到在伊豆的源赖朝。原本应该放弃武士生涯、留在僻地安稳度日的少年,经过这场异变波及的结果,在二十年后忽然成为战乱的核心人物,坂东全域则笼罩在战火中。何况这场动乱不仅在东方,甚至袭击至京城,朝西流窜,扩大成前所未有的战祸。
(这是怎么回事……?)
冲击之下,草十郎不禁发出疑问。他在震惊之余,瞬间察觉自己停顿下来。原本不抱任何念头或想法,但此时,他竟然萌生意念了。
就在领悟这会致命时已来不及,草十郎陷入光雨风暴和风车般纷转的花海中,就算刻意清醒也无法回到原处,只能迷失在玄异的空间里。
「不可以!」
他仿佛听见系世在耳际叫唤。那声音,与她坚持要彻夜缝衣时的语气一样坚定,让草十郎想起身上的直垂服——是她一针一线、凝注心血缝制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