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涟涟倾落的泪珠如此轻易夺眶而出。他这才恍然大悟,系世一整夜不知哭过多少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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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时之间,系世眨也不眨地任泪水尽情滑落,终于再也抑制不住,伸袖遮着面抽泣起来。草十郎想起初识系世时也在哭泣,不过这次惹她伤心的原因出在自己,情况还是大为不同。
「真抱歉让你担心,我已经平安回来,你别伤心了。」
他极度不知所措,几乎快沮丧透顶时,系世呜咽地说:
「你一点都没变,完全没变。我那么尽心跳舞,你还是依然故我,不顾自身安危而轻易行动,宁可白白牺牲。」
「不是这样。」
草十郎急忙插嘴道,系世不顾一切又说:
「我怎么这么傻?为了一个冥顽不灵的人,明知跟你这吹笛人有任何牵绊都是白费心血,还破坏原则去献身跳舞。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好傻,明明无法心灵相通还偏要费劲尝试,结果都是枉然……」
「我说过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,我不是去送命,情况正好相反。」
草十郎在强调的同时,惊讶系世居然对自己如此不解。正因为他有极大的转变,必须去奉劝赖朝,不明就里的少女却径自伤叹。舞与笛形成了非凡的共呜,然而两人竟缺乏交集。
他如此思忖,忽然心念一转,倘若不说出自己的想法,就无法得到他人理解。其实草十郎最想告知的对象,并不是赖朝。
「拜访听我说,我从来没对挽救少主这年事感到存疑。那时我仿佛看到他今后的人生悠远畅然、非常美好。当时我知道是因为系世的祈愿很美,完全不仅在于表象,也不是眼前景物而已。」
系世隔了半晌才停止抽噎,草十郎耐心等待着。不久,她微挪开衣袖,哭肿的眼眸正窥着他。
「祈愿很美……?」
「嗯,我很喜欢你,自己也吃了一惊。」
系世露出疑惑的眼神。
「为什么吃惊?」
「没什么,总之我喜欢你。」
系世沉默片刻后,喃喃说:
「骗人……你从上次就没来探望我。」
「是你拒人千里之外啊。」
草十郎说道,走近前与她相隔一步。
「系世以前不是曾说,希望我别心存隔阂地注视你,那么你为何也不一样如此?如果真正注视我,就知道不用哭得那么伤心。」
「……怎么办才好,你真的喜欢我?」
她像个小女孩。草十郎泛起微笑,今晨的系世又气又哭,一开始就闹孩子脾气。一想到此,草十郎伸臂紧紧拥住她。
「我照你的意思吹奏了,为何还信不过我?」
彼此感到手足无措之间,系世已在他的臂弯中。少女惊讶他有如此行动,并没有抗拒──草十郎深切感受到这种美好,只听妹在自己胸前,轻轻叹息说:
「没想到你会说甜言蜜语,居然轻易说出来……」
他正想回答时,蓦然望见旅店的围篱上停着一只乌鸦。那瞬间,他宁可视而不见,原来乌鸦正亮着圆眼在热心观察,那模样实在教人火大。
(……未免关心过了头……)
他移开目光,努力装作视若无赌,然而意识到其他存在就无法重返情境。周围已完全明亮,随时都有人出没,他只能依依不舍地松开系世的肩膀。
「下次再告诉你后来的情形,我整夜没阖眼,现在要去睡了。」
系世退后一步,含羞地抚整飘乱的发丝,恢复微傲的语气说:
「你睡醒一定全忘了。就算男人逢场作戏,我也不惊讶喔。」
「坂东男儿不一样,以后你就会懂。」
草十郎应道,与她道别后走进旅店。
草十郎疲惫至极,倒头就进入梦乡。眠中顾不得饥饿,照样睡得不省人事,依稀觉得该起床时,又继续呼呼大睡。他终于想张开眼睛,原来是听到小花鸡和小金雀的叽呱交谈声。
「他根本醒不来,一定睡到明天早上。」
「好无聊喔,这样子不就没办法照顾了?」
「捏他看看。」
「搔痒才有效。」
他连忙睁眼,只见正准备动手的女童们从两侧窥望着他。
「你们……什么时侯进来的?」
「啊,醒了,他醒了。」
两姐妹齐声拍手。
「系世姐托我们去拿早饭送来,饭菜早变得干巴巴了,现在送的是晚饭喔。」
这间旅店能分配到神民早晚奉神所煮的两顿炊食,但必须去稍远的厨房取用,错过就分配不到。草十郎在睡梦中不忘两餐,一听就重新起身。
「谢天谢地,我快饿扁了。」
「太好了,让我们来侍侯吧。」
两人快活喧嚷着捧来提桶,毕恭毕敬地摆出盛好饭汤的碗。
「主子,小花鸡为您献上一品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