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上 第五章 逃亡

各据立场,犹如踢球似的辗转操控帝位,最后那个球儿朝自己飞来的情景。」

  草十郎不禁询问:

  「您能未卜先知吗?」

  「不,朕没有神通力,但能透过乐曲得知无法眼观的流势。有监于此,朕可以轻易相信拥有艺曲的力量,就能获得神通力。而朕了解游艺人深谙这种智慧,却遭压抑处于世间的底层,如此一来,不禁觉得这正是执权者无法获悉的真理奥秘。」

  草十郎暗忖:你不也是执权者。上皇并不否认。

  「没错,朕是登基为帝,成为君王后,同样沦入争权夺位的漩涡中。即位不久发生争战,民心动摇,让朕自认身为执政者本应该责无旁贷,因此想返回当初吟唱时注视百变流相的境界。然而,一旦心生执念就永难回首。」

  草十郎不禁设身处地思考,若在吹笛时动心念,或许就会失去与系世共呜的力量。就在他专注思索时,上皇说:

  「朕克服两次战乱的难关,萌生了期盼长生的心愿,这并非恋栈帝权,而是想将上天赋予的特殊才情,也就是以艺曲之力展现于世的这份才情充分发挥。朕知道歌乐弦管的才能有赖天赋──因此不断寻觅像你和系世这样的人才。」

  草十郎终于了解对方所求为何了。另一方面,他惊讶上皇为何如此了解在六波罗府发生的情形。

  「您希望系世献舞,为主上延寿……?」

  「你该了解君无戏言吧。」

  「可是……您还不曾目睹过。」

  「说起朕的能力,就是擅于拔擢非凡艺才。以前曾听大炊夫人提起系世,在得知系世对你非常坚持时,朕就有预感了。」

  上皇略带自负地继续说:

  「纵然最近不能感应世相,却清楚看见系世在泉殿造成的流相变化。朕接受大炊夫人的提议举行乐宴观看其势,因此更能掌握情况。源氏遗孤能赦免死罪,原本是绝无可能。你无法相像朕得知他断绝的生命又重新延续时,有多么感动莫名。」

  草十郎思索片刻,迟疑地承认道:

  「……或许如此,可是我们如今知道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。系世不再跳舞,而我宁可考虑吹笛以外的生计。」

  「朕无意逼迫你们,也不想强求侍奉,因为了解献身艺曲者一旦沦为从属,将导致才情枯竭。可是,就让朕观赏一次吧。只要能延寿献舞,朕向神明发誓,今后绝不再有任何希求,并让你们达成心愿,朕将毕生铭感五内。」

  上皇表示唯有一次的话语中,充满着真诚无伪,草十郎仍觉得他日后必定后悔。然而若是违谕,对方态度一转,便可轻易将两人打入大牢,还是慎重对应为妙。

  「我愿意为您祈求长生,但必须考虑是否有能力做到。」

  上皇顿时点头会意。

  「等你康复能吹还需要一段时间,这阵子你可以他细考虑。朕也是顾虑这点,才提早告诉你。」

  上皇起身俯视草十郎,临去之际又说:

  「喏,你不觉得优秀的艺者,真正不可或缺的就是知音?能识出你和系世技艺超凡的人,除了朕以外是屈指可数。朕在想,至今你们一定很寂寞,不是吗?」

  出其不意听到这番话,草十郎不免一惊,然而被对方说中心事,想掩饰动摇也难。上皇见他露出顿挫的神情,进而又说:

  「你们彼此理解,但光凭如此无法生存于世间。那种难以立足的情况,唯有热爱艺曲的朕才能深刻了解,当今圣上是无法体会的啊。他是朕的子嗣,自懂事以后就受到藤原关白(※关白为平安时代中期以来,辅佐天皇处理政务的大臣。)的育导,结果造就出与其父完全不同的严仅性格。你们最好投靠院的势力,朕对艺民一视同仁,必要时发挥实权,才能成为你们处世的后盾。」

  草十郎没料到会烦恼到极点,又无法向系世明说,只能闷在心里。他不得不承认,上皇果然是明察秋毫。

  那人诱发出他深藏心底的渴望,也就是获得认同的心愿──他并非想做一个在宴上取兴的吹笛人,而是想获得一位能接受他在原野吹奏、了解这种表现的知音。

  系世已经是知音,能奇迹似的拥有她,本来就是无上的喜悦。然而只要她和自己拥有类似的能力,诚如上皇所言,这两人将无法从各种束缚中解放,光拥有彼此还是不能毫无顾忌地生活。

  (我决心追随义平大人时,曾无意识地抱存这个心愿……其实,好希望他能说出上皇这番话。)

  充当无用摆饰的生活,让草十郎迅速康复。他到庭苑池畔散步一圈,多少是由于系世始终担忧地注视他,独自一人反而轻松许多。

  穿过松林后,他发觉有人正望着自己。那是非常不起眼、乍看极其平凡的矮小男子──就像正在打扫庭苑的下仆。然而,他毫无破绽的动作,在不知不觉间频频刺激草十郎的感官。那不是别人,正是幸德。

  草十郎一认出他,心中顿时有气,于是幸德说:

  「浑小子比我想的更俗不可耐,为何不趁早开溜?」

  「用不着听你这种靠上皇赏饭吃的人说教。」

  幸德毫不在意地交叉胳臂。

  「主上十分体恤游艺人,我靠他赏饭吃有何不妥?除了受禄,就算主上直接下令捉拿你和系世,我也全力以赴。你听明白了没有?」

  「你最好讲清楚点,到底是要我逃走还是留下?总是模棱两可,真是立场超然啊。」

  草十郎气势汹汹说着,幸德应道:

  「别让系世小姐发生不幸,我想说的就这些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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